我说:“不小心让钉子划了……缝了几针。”
“缝了几针?”梁曦说,“你说的倒是很轻巧似的,疼吗?难受吗?检查了吗?感染了怎么办,破伤风怎么办?”
我说:“别那么担心,再过几天都去拆线了……”我故意说得没什么事。
梁曦看着我,说:“怎么会忽然被钉子弄伤?”
我当时并没有注意那么多,既然她问了,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主要是大部分时候我都相当的懒,觉得撒谎特别麻烦。
而我把事情差不多都告诉了她之后,她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冷淡,说:“你跟小流氓打架了……”
我说:“是他们找我麻烦的。”
梁曦说:“你没有报警吗?”
我说:“报警?”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时候我和陈潇他们打架的事情,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被人天天堵在楼里头,天天被人骂娘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民警,可是他们驱赶了几次就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厌恶来,我说:“梁曦,你真的知道本市的警察是什么样的?”
梁曦看着我,表情显然有些不解,她显然不太知道我对本市的警察有一种主观的成见。
我遇到的警察,除了那些不耐烦的家伙,就是郭二花烧伤的时候那位在一旁说风凉话的家伙,总之一直给我没什么好印象。
梁曦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你……师兄,你看起来对社会不满啊?嘻嘻……”
我说:“还好……”
梁曦说:“那你的手,打破伤风针没有?”
我说:“没……”
她瞪着眼睛,说:“怎么没打?都缝针了,不打针的吗?”
我说:“检查了说没感染,没事……就没打啊……”
“不会吧?”梁曦看着我,说,“那个……不是都要打疫苗的吗?还有不用打的啊……可能我记错了……”梁曦说着笑了笑,但是我看她一路上都好像有心事似的,估计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而且她说到这份上,我都有点害怕了,上次被陈潇的“狼牙棒”打了一棒子,好歹是逃过一劫,而这次的划伤更严重,难不成我真的命中注定要感染一回了?
我们两个沉默无语,我一直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接着我再折回自己宿舍。
宿舍的那三个人已经开始打包装箱自己的物件了,一副随时都可以跑路的样子。
我这满厨满柜的东西,倒是一点儿都没收拾,我也是平时邋遢惯了,这四年来一直都这个样子,要么就不收拾,要么就一次性收拾的非常彻底。
我靠在椅子上,听着那几个人说话,大概是在说什么照毕业照和毕业聚餐之类的事情,答辩完了,大家就等着领毕业证了,所以自然心情也轻松了起来,我是一点也轻松不下来,这个时候,我忽然想找点儿平衡,我转过脸,问嘉豪,说:“嘉豪,你找着新工作了么?”
嘉豪说:“这不,下午去面试去……你呢……”
我的心像是被猛击了一下,果然失败的只有我一个。
我说:“这不正找着么……”我不知道他们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个个心里都在嘲笑我,还是个个都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总之,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慢慢的转过脸去,盯着电脑,正想打开来上网看看我的邮箱里有没有面试的邮件,伸向电脑的手却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那一堆书本。
哗啦一声,那一堆东西全部掉了下来,昨天我回来的时候随意扔在最上头的病例也掉在地上,散落出几张单子来。
我收拾好那些书,这个时候,我的目光落在病例上,我想起今天回来的时候梁曦对我说的话,不禁把那病例和地上的几张单子都捡起来看。
医生的字体我大多看不懂,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本来想放一边去不想那么多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赫然发现手里几张单子中间居然夹着一张注射单。
我当时就一阵头皮发麻,不由得说了句“我操……”。
我仔细看着那张注射单,反复看了几遍,确认那就是破伤风疫苗的注射单。
昨天我精神恍恍惚惚的,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说没事的意思就是不要打针了,貌似我印象里医生也没有说让我去打针。
我是个医盲,如果不是梁曦说一半吞一半的那句话,我到现在都不会注意到这张单子。
我感觉自己有点心跳加速,尼玛老子这是要死在这里的节奏。
我打开电脑,也没心情去管什么邮箱了,更没心情想面试的事情。
我打开百度,输入“破伤风”三个字,一边查,心情就一面越来越沉重,什么死亡率极高,什么24小时内注射疫苗,乱七八糟的,全都在我大脑里堆叠起来。
我忽然感觉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面临“死亡的考验”,人类最大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如果这时候我tm知道自己已经破伤风要死了,我起码还会有点儿心理准备,但这时候我是啥都不知道,网上说破伤风潜伏期最长可以到两个月,我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我拿毕业证的时候死的情景了。
到时候,学校颁发毕业证和学位证,我拿到手的一刹那,病发,倒地,归西。
大家会怎么说?
会不会说我.丝了四年没见过毕业证,挺着一口气就等今天,等拿到了立马就泄气了?
大家会不会觉得特搞笑……
我赶紧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停止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我却听见背后有人叫我:“喂喂,干什么呢?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
我转过脸,说:“干嘛?”
跟我说话的是嘉豪,嘉豪一脸狐疑的看着我,说:“想什么呢,问你话,你到底去不去毕业聚餐啊,听说班长最后一次收钱了,再不交钱就没你份儿了……”
我说:“我没心情说这个。”
他说:“哟……你拽什么?怎么就没心情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大家开心开心……”
我转过脸,又看着他,另外俩舍友也转过脸来。
我心里想着,这好歹是舍友,心里堵得慌,可能说出来也无所谓吧,于是我说:“你们都打过破伤风疫苗没有?”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咋回事?”嘉豪那表情好像特警觉。
我想了想,就把事情大概的经过都跟他们说了一遍。
我不期待他们有什么安慰,只是单纯的想说一声,但就在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却发现,他们几个的表情都变了,这个时候,老四说:“那你现在要不要再去医院瞧瞧?”
我说:“我准备去呢……”说着转过脸来收拾东西,心里还在玩味着他们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嘉豪忽然走上来,小心翼翼的探过头来,问:“黎斌,问你个事儿。”
我说:“什么事?”
嘉豪说:“破伤风传染么?”
我怔住了。
嘉豪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的表情,又说:“我们也就随便问问,毕竟谁都没得过这个病。”
我说:“放心,不会传染给你们,而且我这不也没确定有没有感染么。”
“也是……”嘉豪说。
我听见自己心里在冷笑。
破伤风不是肝炎,不是艾滋,不是.,更tmd不是瘟疫。
我不求他们安慰,我只求倾诉而已。
平时说的那么好,好同学,好舍友,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唯一关心的是我会不会把病传染给他们。
我感到无比的心寒,收拾好东西,慢慢的走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