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轶原本还想问点什么,可上课铃已经打响,只得悻悻地转了回去。伴着聒噪的铃声,我像往常一样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那个熟悉的角落,还未转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瞳仁立刻睁大,逃灾一般地撤回了头。
对,要淡定,要适应,他来没来,关我什么事呢?昨晚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他做他的新郎官,我当我的女学霸,对,就是这样。现在,转移目光,专心听讲,地质现象多么美妙,石油资源亟待探索,我可以做得很好。
在我反复的心理暗示下,这堂课我果然听得十分入迷,甚至前所未有地认真。因为只要转移一丁点注意力,我就会再次陷入思维的怪圈。
下课后,艾默丁教授让我去他的办公室,说要发放上次沙漠测绘的薪资。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孤单,我和嘉轶并肩走出教室,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个角落。可刚刚迈出教室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欢快的声音,大声叫着我的名字:“cece!”
“嗯?”我狐疑地转过头去,看见阿尤布满脸喜气地看着我。瞟了一眼,穆萨没有在他身边。我遮遮掩掩躲了一上午,终究还是忍不住关心了这个问题。
听见有人叫我,嘉轶也停了下来,顿在一边等待。
“有事吗?”我问阿尤布。
“嗯。”他兴致盎然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金黄色的请柬,笑着递给了我。
“这是?”我接过请柬,心中突兀冒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请柬的图案极具伊斯兰风格,带着一种神圣而庄严的美。打开来看,一串串眼花缭乱的阿拉伯文字晃得我心神不宁,下面附着几行浅浅的英文,极为刺目地写着:欢迎光临穆萨先生与莱米丝小姐的婚礼。
再看时间,1月1日至1月3日。
我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年的年初啊,果真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时节。
“你会来吗?”阿尤布眨眨眼睛,笑着说,“莱米丝是我妹妹,穆萨是我好友,看在我的份上,你千万得来啊,最好再多带几个人。”
我没有应答,捧着请柬愣愣地看了半晌。金黄的底色太过炫目,几乎灼伤了我的眼。手指微微发颤,我几乎克制不住声音的异样,沙哑着问他,“这请柬,是穆萨让你给我的?”
“不是。”阿尤布丝毫没有注意我的怪异,依然保持着轻快的语调:“我家把发喜帖的任务交给了我,全权由我负责。至于穆萨那边,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不是穆萨要我去参加他的婚礼。思而不得已经很痛了,何苦还要再撒一把盐?穆萨应该不会残忍到如此境地,临到此时还要我去瞻仰一把他的新婚幸福。
这时候,嘉轶突然把脑袋凑了过来,盯着喜帖看了两秒,皱眉问道:“这婚礼,为什么是三天?”
他一问,我也愣了,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阿尤布。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阿尤布又笑了起来,“这是我们阿联酋婚礼的习俗,大概同你们不太一样。这第一天是宴请女宾日,新娘家邀请男女两家的女宾出席,展示自己的首饰衣服。这第二天为宴请男宾日,新郎家邀请两家的男宾参加,会有通宵达旦地庆贺。这第三天嘛……”
“第三天,男女宾再合到一块吗?”嘉轶试探着问。
阿尤布用力点点头,“是的。不光是受邀的男女宾客,就算是过路的陌生人也可以参加。每场宴会,都是好几百人,第三天能有上千人。”
说完,他颇为自豪地问道:“怎么样?阿联酋的婚礼听上去和你们中国不同吧?”
我轻轻颔首,用力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是挺不同的。”
环境不同,心境也不同。穆萨的婚礼,注定是一场奢侈无度的盛宴,上千人到场为新郎新娘热烈祝贺,就连路过的人也会对他们施以真挚的祝福。整整三天的狂欢啊,多么郑重,多么尽情,而他的身边,不会有我的任何位置。从前,现在,未来,都不会有。
我把请柬放进包里,同阿尤布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叫嘉轶离开。
“哎!”阿尤布有些无奈,冲着我离去的背影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去不去呢?”
“看情况吧。”扔下了这样一句,我急匆匆步入人流,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一眼。
和嘉轶在办公楼下分别,我上楼去找艾默丁教授。电梯门徐徐关上,在封闭的空间里,我终于抑制不住心尖的颤痛,紧紧捏着手中的包。隔着薄薄的皮面,我能够感受到包内那封金黄色请柬尖锐的边角,来来回回地硌着我的指尖,也划伤我零乱的心。
不,我不能悲伤。闵汐汐,抬起头来,别哭花了你精心化好的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所有的眼泪都该风干。
我想起和比尔分手时,连翩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深吸一口气,用指尖优雅地沾去眼角的酸涩,昂起头,强撑着让自己不泄气。
电梯门“叮”地打开,我先跑去了这层楼的女卫生间,细细致致地补好了妆,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又是光彩照人的样子。
一切就绪,我平整好情绪,终于敲开了艾默丁教授办公室的门。
“cece,你来了?”艾默丁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时间,随口说道,“我以为你一下课就会过来。”
我赔着笑:“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
教授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我:“因为每个人数目不一样,我就没统一打在银行账户上。这份是给你的。”
“谢谢。”我接过信封,习惯性地礼貌问道,“教授,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我就先离开了。”
艾默丁教授正埋头工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刚退到门边,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等等,我的确有件事。”
“您说。”
艾默丁教授思索了两秒:“跟我们一块去沙漠的不是还有一个阿拉伯人嘛,叫什么来着?”
“穆萨。”我提醒他。这个名字从唇舌间迸出,心口又禁不住猛然一颤。
“对,穆萨。”艾默丁教授重复道,看向了我,“我没有穆萨的电话号码,之前一直都是辛格在帮我料理这些。麻烦你替我告诉穆萨,让他这两天到我这里领薪酬吧。” 迪拜恋人
闻言,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语气,“让我去告诉他?”
艾默丁教授升起困惑,反问道:“他不是你找来的人吗?”
“是……”我的声音细若蚊蝇。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在心底揣摩着推辞的言语,联系穆萨这个任务,千万不能落到我头上,我已经不愿在任何场合面对他了。思索几秒,我灵光一现,脱口而出,“可是,穆萨本来不是项目组里的人,遇到事故还主动在沙漠多守了几天,我觉得您亲自告诉他比较礼貌,今后说不定还需要接触呢。”
艾默丁教授想了想,觉得我的话的确有道理。他招了招手,让我走过去,开口道,“我手机没电了,就用你手机给他打一个过去吧,具体内容我来说就是。”
我真的不得不说,大家的支持真的太让我感动了,有时候留言我没法一一回复,但每一条我都有仔细地看过,心里感怀万千。除了更用心更尽力地写好,酒酒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感谢大家!
我窘迫地站在原地,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抿着唇皱着眉,迟迟交付不出去。
“怎么了?”教授盯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怕我浪费你的电话费呀?”
“不是不是。”我连忙否认,迫于教授的师长威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了他。
教授瞟了眼我的手机屏幕,无奈道:“还没解锁呢,你先把电话号码拨出来再拿给我。”
我艰难地咽下一口水,心中百般纠结,早知如此,刚才我也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不就得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方才没想出这番推托之词,现在也派不上用场了。
我很紧张,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始拨号码,按下接通键后,立马像烫手山芋一样地塞给了教授。
他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按下了免提。
单调的嘟嘟声在空寂的办公室里回响,格外紧人心魄,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穆萨不会接这个电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他沙哑而虚弱的声音:“cece?”
我被他这样的嗓音吓了一跳,拳头不自觉攥紧,艾默丁教授已笑眯眯地开始说了起来:“穆萨,是我。”
“啊,艾默丁教授。”穆萨反应过来,提了提气息,依然掩不住声音里的虚弱。
教授关切问道:“你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生病了?”
穆萨轻轻“嗯”了一声:“发了点小烧,在医院输液。”
他发烧了?我不禁担心起来。昨晚我们刚说完那番话,他今天就在医院输液,难道和我有关?这样想着,我立马兀自摇了摇头,闵汐汐,别自作多情了,别人的结婚请柬都已经发到你手上,还用担心什么呢。
“你好好注意身体,别太累。”艾默丁教授关切了他一番,进入正题,“等你病好了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把薪水发给你。”
“好。”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可以继续合作。”
“行。”穆萨答得很爽利。隔了一会儿,他音调微降,犹豫着问道,“这电话,怎么是用cece的号码打过来的?”
教授瞟了一眼我,乐呵呵笑了两声,“我手机没电,她刚好就在我旁边,就借用了一下。”
“哦……”他听起来很是失落。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艾默丁教授看了一眼桌上未完成的工作,已是没了讲下去的兴致,便把话头抛给了我,对着电话说道:“你是不是要跟cece说话?我把手机拿给她了。”
言罢,还不等穆萨回答,教授便径直把还在接通状态的手机递给我,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撤回免提状态,把手机贴在耳边,轻轻地退出了办公室。就在这层楼的走廊尽头,找了一个安静的靠窗角落,对着电话沉默。
他也沉默着,没有挂断。
窗外,地面上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穿行在宽阔的水泥大道上。我专心致志地看着,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用更久的沉默与他抗衡,但时间滴滴答答地走,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率先开口。
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那,我先挂了。”
“嗯。”他轻声应下,像是早已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丝毫没有惊讶。
他这样顺从寡语,我反倒有些不忍心,本着礼貌的态度,又多问了一句:“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些了。”
“那就好。”
再次无话。
我闭上眼,咬了咬下唇,下狠心要就此挂断电话。沉默的压迫中,我慢慢把手机从耳边撤离,突然听得他绻缱万分地说出一句话:“我正听着你的呼吸。”
我惊得手指一颤,本想挂机的手一下子没拿稳,手机“砰”地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惊悸之余,我赶紧捡起手机查看。摔得太狠,屏幕已是斑驳怆然,一小片一小片的玻璃摇摇欲坠。就像我和穆萨之间这点微不足道的感情,脆弱易碎,不可修补,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蹲在这个安静的角落,看着脚下一地的碎渣,想着穆萨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正听着你的呼吸。”隔着空间的距离,这是一句多么缠绵悱恻的话语,可也只能隔着电流听一听而已,不能再给彼此更多了。
傍晚抽了个时间,我去专卖店里修手机,本想让连翩陪我一起去,她却不在房间。我又去敲尹千言学姐的门,她却说她正好有事,不能陪我一块。无法,我只得独自一人前往。
我倒不是担心晚上女孩独行会遇到危险,只是突然间觉得有些孤单了,突然渴望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有个人能够陪我走走。迪拜是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这里只有两种季节,夏季和即将夏季。阳光和沙滩是永恒的主题,总有人在纸醉金迷里沉陷。来迪拜之前,我曾在网络上看到过无数有关这里的浮夸新闻,我曾以为只要来到这里,我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是我错了,我依然是我,循规蹈矩。唯一一件出格的事便是爱上了一个阿拉伯男人,而他快要结婚了,请柬就静静地躺在我包里。
走在大街上,十二月的夜晚也开始凉飕飕的,刮进骨头里,满心的空洞。转眼间,来这里已经四个多月了呢,再也不像初到的时候,从白天的灼热熬到夜晚的炎热。我顺着大路静静地走着,用外套裹紧了身体,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小跑声,下意识地转过头一看,竟是云宇树。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如释重负:“总算追上你了。”
我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尹千言告诉我的啊。”云宇树笑了笑,“她说你要去修手机,告诉了我地点,我就顺着这条路追了过来。”
这个到处帮忙牵红线的尹千言,我叹息一声,问他:“你怎么能肯定我没有坐出租车?”
他摊摊手:“猜的嘛,上次吃完饭你也喜欢散步,我就赌你会步行咯。”
对于他的专程赶来,我有些受宠若惊,心中隐隐带着些愧疚,又带着些感激。笑了笑,待他的气息趋于平和,与他并肩漫步。
“汐汐,你知道学校里一年一度的‘中国日’活动吗?”云宇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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