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好吃了。”我背过身,眼圈有些发胀,拿起一个洋葱,开始帮云宇树剥起来,一层又一层,剥得完完整整,切成零碎,放入碗中。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叮嘱道:“剥洋葱的时候,把手离远点不行吗?瞧你,眼睛都被熏红了。”
我冲他干笑了两声,揉揉眼睛,低声挑开话题:“严华学长今天是怎么了?看他完全不搭理尹千言学姐。”
云宇树随口猜测:“可能是因为她丈夫来了,怕引起误会吧。”
我点点头,瞥了一眼室外,由衷感叹道:“尹千言学姐还有老公过来探望,能有个人陪着,好羡慕啊。”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是想天天陪着某个人,只可惜她无动于衷。”
闻言,我垂下头,沉默不语。
“想什么呢?”云宇树定定地看着我,声音变得很是温柔。平日里,他说话都是平铺直叙,虽然关切历历在耳,却很少有这样的柔情。我有些慌乱,别过头,兀自掰着青菜叶。
半晌,云宇树伸出手,将我的手从菜叶上拿开,稳稳握住。我的手心冰凉,碰到他温热的手掌,有暖意缓缓渗透。可这暖意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我便慌忙将手抽出,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那天问你的话,你至今没回答我。”他淡淡说着,并没有责怪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心里现在很乱。”我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助,“对不起……”
云宇树迅速打断我的话:“先别忙着说对不起,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太久,我不着急。”
他的话让我又一阵愧疚,气氛染上了几分尴尬,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云宇树淡淡一笑,捉襟见肘地解释道:“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手,太凉了,就忍不住想暖暖。”
虽然这理由实在拙劣,我还是用玩笑挡了回去,笑道:“你又不是烤火炉,暖什么暖。”
云宇树的眸光微微黯淡,扯着嘴角笑笑,转身拿起菜刀切起菜来,动作比方才迟钝许多。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想让你慢慢升温,有一天能够回暖。”
我抽了抽嘴角,假装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端起一盘刚刚做好的菜,离开厨房,放上饭桌,心底像是结了一团沉郁。
理智告诉我,如今应该当机立断地放下穆萨。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感情这回事,无法说断就断。我不是圣人,无法强悍到六根清净地快刀斩乱麻,需要时间的过滤和缓冲,才能渐渐将他留在我心底的印记冲刷干净。
饭席间,欢笑阵阵,学长学姐们提及了去年郊游的种种趣事,都是相当怀念。
“对了,你们开学不久后,学校应该也会组织一次郊游,去年我们的郊游就是在开学一个周后。”尹千言对我们低年级的学生说。
“是吗?那不上课吗?”我问。
尹千言笑道:“寒假放得太抠门,就用郊游来弥补一下啦。学校的安排还是很不错的,估计会在外面呆一个星期,行程的安排也很轻松。”
“那还不错,整天闷在学校里,我也心慌。”我笑着刚说完,心底又是一沉,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低声问,“是每个学生都要求必须去吗?”
“不是啊,这个全凭自愿。一般来说,不是太孤僻的外国学生都会去。不过那些本地学生很少有报名的,阿联酋这一片都被他们玩烂了,肯定没有兴致。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屑于坐学校的大巴,个个都是有钱的暴发户,哈哈。”尹千言话一说完,其余人都荡起了阵阵笑声,我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我在迪拜的生活很单调,没有理由不参加郊游,但我更害怕与穆萨同行。在这些决定告别的日子里,我盼望着能够尽量减少同他的接触,好让自己更加迅速地走出来。
阿联酋的寒假着实短暂,一转眼便是开学。这一天,我早早起床,坐在床沿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痴痴发怔。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即是新学期的开始,也是感情世界的重新起航。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今日,是生机勃勃,还是神态自若,或是安之若素?
犹豫了老半天,最后,我还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大方,如同平日一样。往常,因为我和连翩专业不同,上课的教学楼也不同,我都是独自去往学校。可是今天出发前,我专程敲了敲连翩的房门,等着她与我同行。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提起从前遇到的趣事,或是抱怨某个变态的老师,笑声连连。这令我整个人生机盎然,暂时忘却其余的种种烦恼,感到神清气爽,与连翩挥别后,还持续保持着交流的快意。
我来得不凑巧,教学楼的电梯刚刚送上了一批人,只余我一个人还孤零零地在外等着。我掏出手机,一边上网,一边等待,突然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抬起头,在电梯光滑的镜面里,看见穆萨就在我的后侧方,沉静地、缄默着。
我手指一抖,有些慌张,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早上好啊。”音调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听起来很是雀跃,却让我感到自己傻透了。
我对自己说,淡定,微笑,没什么大不了。看看周围,有两个学生正在慢慢朝我们走过来,等他们靠近,现在的尴尬情况就能得以解除。
静了一会儿,我听见穆萨在身后,声音哽哽地突然说:“cece,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诀窍?”
“嗯?什么?”这话没头没尾,我错愕地转头,看向他。
穆萨的眼中有深深的血丝,看上去很是疲惫。他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幽幽问我:“怎样,才可以做到像你这样开心?”
开心?他居然觉得我过得很开心。我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很开心的?”
“走在路上,你和你朋友说话,笑得那样灿烂。即使在你们分别后,笑容依然挂在你的脸上,看上去很幸福。”
“是吗?”我觉得有些嘲讽,他怎知夜深人静时我的伤心?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涛声,我竭力用欢快轻巧的语调对他说,“你才应该开心啊,新婚燕尔,我在迪拜贸看到你们相处得很好呢。”
“你……看到了?”他有些错愕,垂下头,像是含着惭愧,低声道歉,“对不起……”
我别过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因为这时候,已有别的学生走到了我们近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我走进电梯,穆萨跟在我身后,按亮了教室的楼层。紧接着,好几个学生着急地拥了进来,闹喳喳地把我和穆萨被挤到角落里。我一下子没站稳,将肩膀抵在了他的胸膛上,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顿了顿,我很快重新站稳,微微垂头,回避着他的目光。
电梯上行,这几个学生显然互相认识,嘻嘻哈哈地聊着天。我和穆萨被晾在角落,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这个时候,我的头只要稍稍一偏,就可以靠上他的肩。真想依偎在他的肩上啊,可我只是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语。
电梯停下,然后,我继续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出,没有再看他一眼。在那群学生心中,我们看起来一定像是全然不相识的陌生人,匆匆离开,匆匆走过。
我还是多更了一章上来,在这个接近凌晨的点。之前说一更,其实也是不知道自己今天还有没有写的时间,不希望大家等太晚。不过只要有时间,我一定都会尽力。
有时晚点,我也很迫不得已。大家有时候可以看到凌晨两三点我还会回复留言,其实每天的第一章我都是凌晨先写一部分,白天再写。大家晚上等得着急,其实可以第二天再看,或者晚点再来。我的更新会晚点,但从来没有断更过。
时间上,我会争取调节,谢谢大家的理解和包容。
在教室落座后,我扫了一圈前排的人,心中暗暗谋划着寻找新组员的事。按理说,新学期到了,小组成员也应该重新编排,不过由于很多小组上学期已形成默契,所以多是不愿替换。
先斩后奏地把阿尤布和穆萨抛下,虽然不太礼貌,但半年以来,几乎所有汇报都是我一个人在做,他们只偶尔查查资料,并未付出什么。从这个方面来看,阿尤布没理由生气,而穆萨更是明白个中缘由,也不需再多做解释。
我其实和班里的大多数外国留学生没什么交流,身在石油地质专业,他们几乎全是男生,住处太远,又不允许女生串门。平日里,大家虽是一同上课,但课后便是各做各的事,没有什么交集。更何况,我私心也希望寻得负责的队友,不愿再独自劳心劳力。抱着留学生的扎堆心理,我的首选依然是中国人,可是这个班总共就四个中国人。我若是插足,便意味着有另一个人会被挤出这个小圈子。
正待我犹豫难决的时候,有两个人朝我走来,是以前同嘉轶一组的中国组员。
他们看着我,两人一齐对着我谄笑,询问道,“闵汐汐,新学期你想换小组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中下怀。微微错愕了一瞬,我便点点头,应道:“是挺想换一个新环境的。”
他们面露喜色,再问:“那你和我们俩一组如何?”
“我是觉得挺好的,不过……”迟疑了两秒,我皱眉问道:“那嘉轶怎么办?”
他们当中的一人摆了摆手,叹气道:“我们也不是故意这样,但嘉轶有时候爱钻牛角尖,做事的效率也比较低。合伙嘛,当然希望能同更谈得来的人凑在一起,最好成绩也比较好,就来找你了。”
手撑着下巴,我暗暗揣摩着。他们的做法,我虽然理解,却不太赞同。放在国内也许没什么,但留学在外,若是有人单独被排斥,这种孤独感和疏离感便会放大数倍。更何况嘉轶还是一个男生,被我一个新入组的女生给顶替在外,心中定会有不愉。为了防止关系闹僵,提前告知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想了想,对他们说道:“我先跟嘉轶讲清楚,等会儿再给你们答复吧。”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离开了。
在中国留学生这个小圈子里,排挤和容纳都很微妙。虽然表面看来融洽无比,私底下,大家还是会自私地希望自己能够过得轻松一点。
往常,嘉轶起码会提前一刻钟到达教室。但他今日临到上课,才踩着铃声姗姗来迟。他的目光在教室的位置中游离,我挥挥手招呼他过来,嘉轶的目光便锁住了我,大步迈来,坐在我身旁。
我正想着怎么组织语言,老师已经站上了讲台。我压低了声音,决定先问最显然的问题:“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嘉轶一边从包里拿出教材,一边解释道:“我在路上遇见了阿尤布,在教室外聊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印象中,他们应该并不熟识。
“上次他给你递请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觉得面熟,就记住我了。”
原来是这样,我不自觉地微阖双眸,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们聊什么呢?说了这么久。”心里暗中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和我有任何关系。
嘉轶的脸上显出一丝为难的表情,顿了顿,斟酌着说:“我和以前小组的两个人合不来,恰好阿尤布问我要不要和他们成一组,我就答应了。”
我怔了怔,继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我方才纠结万分的话题,竟如此轻轻巧巧地被他说了出来,如此,我也不必再抱有任何负罪感,唇畔不经意地漾起一丝惬意的笑。只不过惬意的同时,又泛起了阵阵的失落。阿尤布,他到底还是防着我的,径直劈开了我与穆萨原本就微薄的联系。这是一个疏远冷淡的暗示,我不可能看不懂。
嘉轶观察着我的神色,瞧见我眉头紧蹙,还以为我心有怨言,连忙出言解释道:“我看阿尤布主动提出,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
“没有,你误会了。”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苦涩与轻松同时窜入心绪,牵起一丝笑容,想了想说道:“你以前的队友也来找过我了,我刚才是在想,这事怎么刚好这么巧。”
说罢,我展颜微笑,做出轻松的样子:“我刚才还担心你会生气呢,现在好了,皆大欢喜。”
闻言,嘉轶也舒出一口气,笑了笑,摊开书本,专心听讲。
我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腕,心想,这果真是皆大欢喜。我脱离了过去的小组,与穆萨的联系越来越稀薄,今后的学习任务也能够轻松些。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局面吗?我想要脱离穆萨的愿望,不也是因此顺利地前进了一大步吗?
或许,正是因为一切太过顺利,才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恍惚了一阵,很快说服自己回过神来,听老师漫谈着全球各区块的油气构造特征。讲到中国时,他着重渲染了一番,还附上了他去大兴安岭研究断褶带时的实地采集图片。显然,这位老师十分喜好游山玩水,因为他照片中的壮美景色比地质现象要多得多,甚至十分注重照片的比例协调,有着做摄影师的潜质。
无论怎样,在课堂上听见外国老师提及中国,心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激动,像是寻得了一种归属,或是他人对祖国的认可。我的心情就在这激动中澎湃起伏,以至于下课后,我匆匆答应了那两名中国学生的组队请求,便迅速赶去了图书馆。
我们学校图书馆的石油专业类书籍很多,分门分类的方法也不少。从前我都只借阅对写论文有帮助的书籍,但经过这堂课程的熏陶,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国外文献里的中国。反正现在刚刚开学,课业也不重,容得我随意乱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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