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你就说我是你唯一的妻不就可以了吗?编个谎话有这么困难吗?我宁愿你欺骗别人,给我一点幸福的甜头,为什么偏偏还要说我是第二个?”
“在我看来,都是平等的,只是就事论事地说出事实。一点也不带贬低的含义,你不要想太多,好吗?”
“我想多了?”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语气强烈地反问,“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我坚持着用这样的方式和你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事实上,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情人,我什么资格都没有,可我还是想要陪在你身边,为了我,你就不能在别人面前给我一点点的颜面吗?”
穆萨张张嘴,想要辩解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暂且强压下去,克制住胸中的波澜,屏着气,只定定说:“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愤怒的辩解一闪而过,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雨水砸得我的脸生疼,忍不住冲他发泄:“你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啊!不要总是用你这样的温柔对我,你就是想用这该死的温柔一步一步软化我,让我依赖你,深爱你,舍不得你,最后答应做你的二老婆,对不对?你是做着这样的打算吧?”
我的话语十分尖刻,话音刚落,穆萨强忍的愤怒终于迸发而出,他低沉着声音嘶吼:“对!你说得对!我还是想娶你,想让你真真正正成为我的妻子!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爱你,想要得到你,用温柔感化你,从来不强迫你,我难道有错吗?就算我只想娶你一个人,但现实允许吗?我只是想要留你在身边,用尽我全心挽留你,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指责?”
我愣在原地,被他的话噎住。
这是穆萨头一次对我抱怨,他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终于承认了对我的驯服。过往温柔,都变为了俘获的方式。可是,我的确没有理由责怪他,呆在他身边,是我自己选择的。这场温柔的陷阱,也是我甘心往下掉的。一切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
心中的颤栗和身体的冰冷让我浑身发抖,飘摇的风雨依旧凛冽,天气似乎亦有残酷的灵性,附和着心情的跌宕起伏。我突然间觉得无话可说,只是望着他,望着他悲伤而愤怒的表情,整个胸腔好像透不过气。
穆萨的气息上下起伏,激烈的情绪并未完全散去。他沉默着,似乎在等着我的反驳和回答,可我如今茫然一片,几乎消化不了他的话语。在狂风骤雨的互相质问后,气氛透着一种诡谲的沉默。
就在这时,酒吧店主走了出来,看见我和穆萨正正堵在门外,用生涩的、带着浓浓意大利味的英语问:“你们在等雨停吗?我在里面看见你两在门口站了许久,我这儿还有多的一把伞,要不你们拿去?”
穆萨依然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有些狼狈地转头,对店主说道:“谢谢您,麻烦了。”
店主咧开嘴笑了:“不客气,10欧元。”
原来是要收钱的,一般来说,普通市区的伞只要3欧元,这酒吧店主在紧急情况下,还真会做生意。我恍然大悟,刚准备掏钱,突然想起自己钱包已经被偷,只得嚅嗫着嘴唇为难地说:“我没有钱……”
店主将目光转移到穆萨身上。
方才紧绷的氛围,由于店主的出现略微缓和。穆萨顿了顿,掏出钱包付账,拿过雨伞的时候,两个人无形之中的僵硬对峙已经绵软些许。
我们一点也没有讨价还价,店主对此感到万分欣喜,声音愉悦地同我们说了好几声“注意安全”,还替我们打了罗马出租车的电话,让他们到酒吧门口来接人。
罗马大街上,很少看到空驶的出租车,偶尔有空的,大部分也是别人打电话预定好的。我们人生地不熟,自然不太清楚这些规矩。这酒吧店主虽然贪钱,但打出租车这一项,的确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好不容易等到车,我和穆萨一路都没再说话。或许是方才的争吵太过激烈,彼此都需要时间静静缓冲。回到酒店,衣裳仍然是湿的,我把外套脱下,愣愣地站在角落,有些无所适从。
穆萨瞟了一眼我,眉头微蹙,依然不悦:“愣着干什么?快洗个热水澡啊,真想生病?”
愤怒的声音,不耐的语调,他虽然还没消气,可那藏在话中的意,却是关切的。
我摇摇头,有些疲惫地轻声说:“你先洗吧,我等你出来再洗。”
穆萨的脸色有些沉郁,不由分说地打开我的行李,从里面翻出睡衣,塞到我的怀里,“快去。”
我愣了愣,看向穆萨湿透的衣裳。酒吧店主给的伞并不大,方才下车回酒店时,穆萨有意无意地将伞往我这边倾斜着,自己又淋了不少雨。于是,我再次摇头,依然坚持:“我不急,还是你先洗……”
“别多话。”穆萨打断我的言语,连推带攘地把我拉进了浴室,自己退出,然后,关上了门。
捧着手中的睡衣,浴室里静悄悄的,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们分明还在怄气,分明还有误解,却依然不忘为对方着想。就算冷着脸,也藏不住内心的关切。
到底,是爱比较重要,还是理解比较重要?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他对我炽烈的爱,却感觉不到他的理解。而当我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地表达出自己对他的情感时,这难过更是催泪折心。
我快速冲了一个热水澡,尽量压缩时间。走出浴室,见穆萨坐在沙发上,两只胳膊放在膝盖,低垂着头,似乎正在凝神思索着什么。湿淋淋的衬衣黏在身上,勾勒出他精壮魁梧的身体曲线,显得那样诱人。
别过眼,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我支吾着:“我洗完了,你快去吧。”
穆萨沉沉“嗯”了一声,站起身,没有看我一眼,进了浴室。
我们之间的氛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摇摆不定。猜不透下一刻,到底是狂风骤雨还是甜言蜜语,索性就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浴室里的水声稀里哗啦,我的心摇曳不定,拿起吹风机,用嗡嗡的吹头声掩盖浴室的躁动。吹干了头,缩在床上,面对墙面,忐忑不安地闭上眼。
浴室的门推开,穆萨走了出来。我竖起耳朵,身后半晌没动静,可我却能感觉出他就站在离我不远处。手心渗出汗,心底也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终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穆萨慢慢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也钻了进来。他没有碰到我的身体,只有一点若即若离的温度,被我的背部感知着。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任何声响,我不禁悄悄地转头,看见的,却是穆萨的背影。
同在一张床,却是背对背。冷战的寓意,不言已明。他气我的不辞而别,我气他的不够理解,双方都僵持不下。我不是不明白自己的错,只是觉得,自己的错误是建立在他不理解的基础上,并不是毫无缘由。若他能够给我一些体贴的理解,我何至于雨夜出逃呢?
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躺回我的位置,身心的疲惫让我很快进入昏沉沉的状态。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成了穆萨的二老婆,穿上黑袍,带上头巾,和莱米丝手拉手,一起去迪拜贸采购最新的名包。傍晚时分,穆萨拥住了我,在我的额头印下一吻,温柔地说:“昨晚陪了你,今晚我要去莱米丝那里住,明天再来找你。”心脏猛地抽痛,但梦境中的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黑色面纱中透出的眼睛,有些悲伤,又有些无奈。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应该全身发寒,可出乎意料地,我浑身上下却觉得燥热难耐。挣扎着,迂回着,直到热度将我熏得神志不清,突然在梦中猛地抓紧穆萨的手,无力地低语:“别走,别走,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迷迷糊糊中,似乎额头贴上了一掌柔软,小心地在我的面颊探试,一声焦急的低语在耳边盘旋:“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无意识地含糊了一声,翻过身,似乎枕到了一只手臂,柔柔软软,好舒服的感觉。沸腾的煎熬中,我想要紧紧抓住这只手,借以求得心灵的安慰。
突然间,身体悬空,感觉自己被打横抱起,离开床面的失重感令我心中一紧,战战兢兢地睁开眼,面前有一张放大的脸。长长的睫毛,有致的轮廓,金棕色的眼睛透着焦急,呼吸一起一落地拂过我的脸,不正是穆萨吗?
他抱着我坐在床边,在我身上披了一件大衣。走到门口,拔出房卡,打开门。又折回重新抱起我,急匆匆地朝门外跑去。
“怎么了?”恍惚中,我喃喃问道,“怎么出来了?”
穆萨低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浑身发烫,我们去医院。”
我的脸烫得快烧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像是提问,又像是已然知晓:“我发烧了?”
“嗯,你在雨里淋了太久,身体免疫力也不够好。”穆萨一边气喘吁吁地跑步,一边低声呵斥,“看你以后怎么还敢乱跑,我担心不说,你自己也受罪。”
听了这话,我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呵呵傻笑,笑着笑着,竟不自觉地流出了两行清泪。头脑模模糊糊,我下意识地说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乱跑了,不让你担心了。可是,你也不要再在人前说那样的话,好不好?”
穆萨的脚步凝滞了一瞬,手中的力将我拥得更紧,沉沉的,我听见他认真的低语:“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想到这句话对你的伤害这样大。相信我,我没有想过那句话会中伤你。如果你觉得不妥,以后我不会再那样说。”
“嗯。”我闭上眼,脸上的热度久久不褪,昏沉得难受,不禁皱紧了眉头。
穆萨轻言道:“别再说话,乖乖闭上眼,到了医院就好。”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安下心,手臂搂着他的脖颈,在怀抱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躺在病床上,手背扎了一根针,有液体通过细细的管子,输进我的身体。
穆萨坐在病床旁边,一只手牵着我未输液的手,另一只手枕着他的脸,昏昏欲睡。
姿势有点僵硬,我微微一动,穆萨便立刻清醒过来,对上我睁开的双眸,急急问我:“好些了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便将手背覆上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嗯,好像是好多了。”
心中感动,有酸意泛上鼻尖,我不禁潸然泪下,为了他这份用心的体贴,也为了短暂冷战后的脉脉暖意。
穆萨伸出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哭什么?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我使劲地摇着头,“只是觉得,我把一切都弄糟了,期待了好久的意大利之行,被我搞得乌烟瘴气。又是吵架又是争执,我原本不想这样的。”
穆萨舒出一口气,眼底飘过一丝笑意,“我知道。”他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等你病好了,我们不吵架也不冷战,如果有什么问题,先暂时放一放,开开心心的,好吗?”
我回握住他的手,泪光闪烁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休整了大半天,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有些恹恹的神色,但精神是暖煦的。吃过午饭,穆萨陪我去挂失了信用卡,又到附近的手机店里买了个新手机,和他现在用的正是同一款。
“穿着情侣装,用着情侣手机,感觉真不错。”我开心地把新手机和他的手机放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竭力将昨日的阴霾抛在一旁。
临时办了张电话卡,从云端导出以前的通讯录,给家人和连翩几个要好的朋友发去了信息,免得他们担心。为了逃离罗马留给我的残败气息,当天下午,我就和穆萨坐上了去威尼斯的快车,前往水城感受另一番风情。
钱包被偷之前,我其实一直试图承担部分旅行开销,但大多数都被穆萨阻拦下来。现在,没了钱包和信用卡,连“试图”的机会都没了,买手机,买车票,订酒店,都是穆萨一手包办,我虽然心有惭愧,却是毫无办法,适应几次后,竟也勉强接受了。想当初,云宇树只是给我换了一个手机屏幕,我就千方百计地想着还给他,不愿欠他任何东西。可如今在穆萨面前,自己竟隐隐有了点“心安理得”的意思。
这个想法令我感到惶恐,逐渐变化的心境,又让我开始思索自己的定位问题。昨晚暴戾的雨夜,虽然以和好收场,可心中未解的结,偶尔还是会突兀冒出。
想到这里,我不禁甩甩头,既然答应穆萨要开开心心地过接下来的几天,就不必再挣扎这诸多心绪。深深吸入一口气,把头靠在穆萨的肩膀上,撒娇般地问他:“糟了,我欠你的钱越来越多了,以后还不了怎么办?”
穆萨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我搂在怀里,拨弄着我的头发,调笑道:“难道,你还真打算还钱给我?”
我诚恳地点点头:“是啊,虽然你是‘dizhu(地主)’,但是赚钱也不容易。”
穆萨噗嗤一笑,眼神似一翦秋水的明净,温柔地看着我:“不用还,我喜欢这样。我倒是希望你欠得越多越好,最好永远都还不清。”
穆萨能够说出这番话,和迪拜的银行制度一定脱不了干系。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地方像迪拜一样,就算你已经欠了一屁股债,银行还会积极地怂恿你继续借款。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迪拜有钱,而是归因于它法律制度的严苛。迪拜没有“破产”一说,欠款的人如果丢了工作,是绝不允许离境的,否则,就会被抓进监狱里。穆萨说出这话的时候,或许和迪拜银行的心态是相同的。欠得越多,困得越深,愈加无法逃离。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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