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忿的情绪再次涌起,我咬着牙,任电话嘟嘟作响,与他对峙。就在我以为云宇树不会接起电话时,那头却突然传来了他隐隐带着期待的声音:“汐汐,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事吗?”
我心中不忍,仍咬着牙,沉下一口气,用英语一字一顿地问:“明天,我还需要继续假扮成你的女朋友吗?”
这句话说到后面,我的声音已染上哭腔,越来越喑哑。云宇树一怔,似乎正在思考,久久没有做声。我一边瞪着穆萨,一边等着云宇树的回答,终于,电话那头低低开口,用深沉凛冽的英文回答道:“不需要了,谢谢你今天的假扮。”
然后,云宇树迅速挂了电话,没有丝毫的犹豫。
突然间,浑身无力,我顺着墙角缓缓滑了下去。仓皇中,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无力抓住。云宇树必定是懂了,深夜零点,我突兀地用英文询问他这样的事,稍稍想想,便知道用意何在。只是,他会猜到我身边的男人仍然是穆萨吗?如果他知晓,必定会对我失望透顶,而我,或许将因此而失去他这个亲切而体贴的朋友。
穆萨急忙跑过来,扶起我,拥住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迪拜恋人:www.miao bi ge.com
这句抱歉,说了一声又一声。我痛苦地闭上眼,身体瑟瑟发抖,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这一次,换做我猛地推开他:“穆萨,为什么好好的解释你不肯听,一定要采取这种方式呢?我和你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我吗?”
一切的挫败、委顿、苦楚抵在喉间,我突然转过逻辑,冲他大喊:“别说我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就算真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呢?”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穆萨怔怔地愣住,喉咙上下动了动,却是一片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暗夜里,阴影里,我们沉默着,衰亡着。
滞息良久,突然,他垂下眼睫,低低地开口:“cece,就是因为我什么资格都没有,才会疑神疑鬼,才会如此地害怕……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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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e,就是因为我什么资格都没有,才会疑神疑鬼,才会如此地害怕……失去你。”
他嘶哑的话语如同跃动的烛火,让空寂的冷夜渐渐回暖。
隐夜无声。
市井声,繁芜声,如同隔了山河之远,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无语凝噎,沁出泪水。
我望着这样的他,这样无奈又苦痛的他,剥开表面的黯然神伤,甚至带着一点卑微的哀求。穆萨这样一个生活在男权世界的人,竟也会为了一份爱情展露卑微。
不知不觉地,心底有点酸涩,又有点欢喜。我慢慢倾身,慢慢地伸出双臂,慢慢地,重新地靠在他的怀抱之中。穆萨将我大力搂住,紧紧地拥住我,低下头,颤抖地、蕴满感情地,亲吻着我同样渴望的嘴唇。
模糊不清的月光、不堪消受的闷热、酸涩难言的委顿,都在他泣血一般的低吻中,再次化为汤汤的情意。
许久许久,他才低低地说道:“cece,我只是……”他低叹一声,喃喃念道:“只是无法对你放手。”
话音一落,我的喉咙不可自抑地哽咽起来,最初,只是细细地抽泣了一声,可一旦开了头,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怀抱温厚,我不禁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融在他的怀中,与他何为一体,该是多么幸福。可是,前路漫漫,未来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这桩爱情,真是让人辛苦。可我舍不得,放不下,又不忍面对分崩离析的未来。
想至此,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颤栗,胸腔闷得发慌。几乎是突然地,我抓住他的手,颤抖着声音说:“穆萨,我们私奔吧。”
他倏然睁大双眼,身子震颤一下,面色转白,凝重地看着我。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他凑近我,张着嘴,好半天才挤出话来,却只是徒劳地叫着我的名字:“cece……”
我的手紧抓住他的衣袖,微微颤抖,抓得指结发白。然后,我急切地说:“穆萨,我爱你,我们私奔吧。我们离开阿联酋,去中国生活,我们可以手牵手并行在阳光下,再也不用躲在这样小小的房间里。你只有我,我只有你,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再也不用这样辛苦。”我抬起头,眼中闪动着晶莹,“穆萨穆萨,我们逃离这里,好不好?”
多么真挚的情谊,多么虚伪的话语。明知道世事难以抛开,但我依然昂起头,焦灼地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微不可闻的期盼。
穆萨的眸光,在疼惜之中,多出了一分冷静。他金棕色的眼睛如同汪洋,泛着粼粼的波光,那里面有着什么呢?
静了半晌,他凄清地看我一眼,微微摇头挣开了我抓住他衣角的手,清晰地说:“cece,我们不能。”
“为什么?”我脱口问出。虽然我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也知晓这句问语的徒劳无力,可我却急于听到穆萨的回答。
他看着我,眸中痛苦不堪,闭上眼,似乎不知从何开口。
面对他的无言,我张皇失措,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喑哑着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穆萨仍然沉默,这沉默戳中了我的症结。慢慢地,小手成拳,蓄力突发,重重地在他的胸腔上一捶!顿了两秒,紧接着,又是一捶!
一发不可收拾,我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他,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发狠。所有的感情一齐涌上来,含着爱,含着恨,含着无力的挣扎。
穆萨没有丝毫躲避,他强忍着疼痛,只在我的额上落下一吻又一吻,任凭我拳落如雨,击击中肉。
他的双肩耸动着,手指在我脸上无意识地滑动,苦痛将英俊的脸染得黯淡无光。这是穆萨啊,这个让我又是爱又是痛,却又舍不得离开的男人。我该如何才能自处,又该如何才能寻得出路?
“你说啊,你说啊,你宁愿一直和我这样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也不愿意随我走吗?你宁愿朝不保夕地享受现在,也不愿意真真正正地拥有我吗?还是你只是想和我谈谈情玩玩爱,试一试中国女人的滋味,得手后就弃如敝履?”
痛,好痛,此时的自己,已是无法自制,狠狠咬着牙,试图堵住那无法抑制的呜咽和泪水。纵然知晓他的深情,可这在心中怨怼了许久的话语,仍然脱口而出。
穆萨见状,惊恐地摇着头,重重地把我拥在怀中,想要开口解释。可是我并未领情,猛地挣脱他的胳膊,下一个瞬间,突然伸手搂住他的颈,朝他的肩膀狠狠咬了过去。
说不清这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只是恨恨地,想要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我的痕迹,想要让他痛,藉此深深地感受我的挣扎。
本来,我已是蕴集了全身的力,可是,当我的嘴唇擦过他温暖的皮肤时,心头还是自然而然地一软,降缓了力度,只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凹凹凸凸,很快便恢复平整。
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他太痛。
可是,与心里的痛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咬吧,咬下去。如果能让你好受点,这就是我想要的痛。”他哽咽得连呼吸都不顺畅,用力吸气,咽着嗓子,虚弱地说道,“cece,和你私奔,这何尝不是我的幻想。可是,只能是幻想而已。”
我的动作滞了滞,半晌,恨恨地推开他,转过脸,背对着穆萨,止不住地抽泣。
动作虽然恨恨,可心却渐渐恢复清明。是的,我们爱得发疯,可我们依然是有底线的人。若是真的想要光明正大,只要我愿意做他的二老婆,又何尝不能实现呢?穆萨,他是家族的长子,这里有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信仰,他的一切都根植在这里。既然我不愿意低伏做小,又怎能要求他抛弃他现有的生活?付出与给予,都是相对的。
果然,尚在拥有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想要争取两全。
慢慢的,我的哽咽声渐止,泪痕还残留在脸上,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他怀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面色苍白,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我恨你!”
这句话,咬牙切齿,铿锵有力!
穆萨深吸鼻子,颈项剧烈地抽搐,紧紧将我拥在怀中,用下巴的胡渣摩挲着我的额头,哽咽道:“我知道。”
我闭上双眼,呼吸艰巨,泪水再次流下,心如绞痛:“我爱你。”
他低头,颤抖着吻我,微咸的泪水在舌间停留,又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我知道。”
在这温柔的一声中,我们十指交缠,抱在一起亲吻,不停为对方吻去泪水,却引出更多的泪。在他的唇舌之间,我的哽咽终于完全止息,依偎在他的怀中,许久许久,终于参破了纠结已久的心境。
既然逃不过,就不逃了。既然放不下,就不放了。未来在哪里,我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了。从此,不再纠结于患得患失的心境,重要的是,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可以拥有的时候,紧紧抓住彼此。
这一夜,穆萨没有离开。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同家里交代的,也不想再去猜测。我们相拥着,静静地在亲吻和呼吸中酣然入眠。我缩在他的怀中,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定和满足。从定下协议以来,这是我头一次睡得如此安宁,甚至做了一个甜甜的好梦,无比酣畅。
第二天晨起,看见他还在我身旁,心中是满满的富足和充沛。此刻才知晓,早晨醒来,看见他和阳光都在,这感觉究竟是多好。
也是从这天以后,云宇树没有再来找过我,我大概真的伤了他的心。被喜欢的人在深夜里逼问,谁能不伤心呢?更何况,还是在他情意绵绵地表示“希望以后你不再是假扮的”之后。他应该猜到了我仍和穆萨纠葛不清,已是对我失望至极吧。
连翩说:“看到除夕那天你假扮云宇树的女友,觉得你们挺般配的,还以为你可以早日认清现实,脱离苦海。”
我说:“不,现在的我,比之前更清醒自己在做什么。我离不开他,需要他,从此不想逃避。我已经不想去思考天长地久的问题,也不愿每天陷在惴惴不安之中。我已经想清楚了,把握当下,才是真理。”
连翩凝视着我,久久地,只是深深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之后的时光,我和穆萨之间更加粘腻,我享受着他给予的爱,也享受着不断付出的过程。这样的感情,一辈子只要体验一次,便足够刻骨铭心。而我们在强烈的爱意与强烈的恨意之间,积起经年累月的深刻,愈加痴缠。
这学期期末后的暑假,我们有一个月的假期。我没有直接买回家的机票,而是先和穆萨订了去意大利的机票。如他之前所承诺,我们将有一个周的欧洲时光。
但就在我们期末考试结束的前两天,中国留学生圈里开始流传起一个消息:尹千言和严华,并不是看上去的友谊关系,而是见不得人的姘头。
迪拜的硕士是两年制,我们期末考试的前两天,正是学长学姐们硕士毕业的日子。
他们同我一样,来的时候签订了四年合约,两年读书,两年工作。虽然毕业离开学校,但毕竟同在石油行业,今后接触的机会仍然不少。
我跑去毕业典礼上凑热闹,看见许多学长学姐的家人都来了。礼堂内外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或七手八脚地整理学位服,或闹闹喳喳地闲谈,个个兴奋无比。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云宇树。他没瞧见我,倒是他的妈妈目光一亮,热情地伸手朝我打招呼。
“汐汐!”云妈妈走了过来,执起我的手,温和笑道,“好久不见你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也要来参加宇树的毕业典礼。你也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等明年这个时候啊,我和他爸还过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我的嘴角抽了抽,不知该如何作答。看来云宇树还没摆平女友大事,弄得我这个曾经假冒的左右为难。
看见我和云妈妈执手相看的画面,不远处的云宇树脸色一怔,很快恢复平静,无奈地叫了一声:“妈!”
“怎么啦?”云妈妈扫过去一个白眼,“本来你女朋友毕业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在场,有什么不对?”
云宇树苦着脸拽了拽她母亲的衣袖,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云妈妈听了,很快放下了手,有些失落地对我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
我大方地笑了笑:“没什么,我们还是好朋友。”
心底叹息一声,我和云宇树,真的还算得上好朋友吗?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心虚。他不再主动联系我,我也没脸再去联系他。偶尔路上不小心遇见,碍于周围的熙熙攘攘寒暄几语,他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可是,当我的这句话说出后,云宇树的神情却明显动容了几分,脸上的冷漠也散去些许。云妈妈杵在我们中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云宇树,一边退出一边同云宇树说:“你们聊,我先去瞧瞧你爸。”
周围,学生和家长络绎不绝,我和云宇树愣愣地站着,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
踟蹰几秒后,我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恭喜学长毕业!可以拿工资了。”
“谢谢。”这一次,他不再纠正我“学长”的叫法,礼貌地应对着我,“我妈妈一直喜欢你,刚才的事,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我的语气欢快,努力想要调和气氛,“倒是你,父母催得这么厉害,现在硕士都毕业了,赶紧找个女朋友让他们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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