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道歉令我受宠若惊,苦笑着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了?”
“最近发现了一些事,让我想通了。”阿尤布露出黯然的表情,这黯然令我心里发毛,却无法直白地问出口,只得附和着皮笑肉不笑。
“唉。”不知不觉,阿尤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嘴唇紧抿,沉吟片刻后,再次说道:“cece,这学期,几乎没怎么跟你交流过。其实,想起以前我们仍是好朋友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平静下来想想,觉得你还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今后,如果你遇见麻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愿意帮你的。”
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忙?这话说得我越来越迷糊。他能帮我什么?写作业吗?又是什么让他今天说出这番话?我弄不太明白,冲阿尤布扯出一个笑容,没把这话放在耳边。
只是,我没有想到,不久以后的将来,阿尤布还真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了我一个忙,使我少受了许多侵扰。当然,这是后话。
我和阿尤布说完话,考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穆萨站在教室门外,等着阿尤布。其实这半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生分,虽然表面依然和睦,却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
趁着阿尤布转身同我说道别的时候,穆萨的眼睛对着我俏皮一眨,比了个待会联系的手势。余光瞟见他的动作,我表面镇定地同阿尤布说着再见,心却已经冲上云霄。
明天清晨的航班,我和穆萨终于可以前往欧洲,过一段只属于我们的时光。喜悦不外露,可是整个人是在喜悦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处处皆是醉人的旖旎。很对不住大家,的确是回来太晚了,放了假以后工作,事情很多。明天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车窗外是未醒的城市,轻薄的雾霾与微弱的晨曦,在朦胧中掩盖着热腾腾的兴奋。我很早便出发,独自一人来到机场。远远地,看见穆萨早就等在那里,彼此相视一笑,又各自去办理登机手续。
这天正是留学生回家的高峰期,机场境内,我们依然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免得被相熟的人撞见。可今日的掩盖,心境已是全然不同。再过几个小时,便是敞亮的一片新天新地,跃动着灼灼燃烧的火焰。
机票是穆萨订的,进了头等舱候机厅,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阿联酋航空公司的服务向来是出了名的好,候机室里,还有贵宾的专属休息室。舒适而昏暗的私人空间,极适合休息小憩,但我和穆萨哪能睡得着,两个人靠坐在躺椅上,借着幽暗的灯光,朝着对方嘿嘿傻笑。傻笑完了,抱在一起,把我的脑袋使劲往他怀里蹭,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中。
在国内时,有一次由于经济舱位置不足,我运气很好地被免费换到了头等舱,但和阿联酋航空的头等舱对比起来,着实显得黯淡了些。私密小套房内,配有滑门、迷你酒吧、衣橱,饮食还可随叫随到。
我跟穆萨开玩笑,说:“想起了我们中国的一句话,叫做‘跟着你,有肉吃。’”
这句话用英文翻译出来怪怪的,穆萨没太深究,笑着反问:“我不就是你最好吃的肉吗?”
我大笑,沉浸在幸福的愉悦中。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上甲板的休息室喝饮料,也愉快地同其他头等舱乘客聊天。
幸福,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他一个宠溺的眼神瞟过来,我的心便能安宁笃定。
从炎热难耐的迪拜到舒适怡人的罗马,似乎一下飞机,便闻到了久违的青草香味。这是一座属于植物与水的城市,恰好与阿联酋的无边沙漠形成两个极端。清新的空气中,所有物体的细节变得异常生动,连带着我对穆萨的爱,也随着阳光明媚起来。
我颇有兴致,笑着说:“看过《罗马假日》吗?我想去电影的取景地,顺着赫本的脚步走。”
“好,什么都听你的。”从下飞机到现在,穆萨一直拉着我的手,丝毫没有放开过。就连取托运的行李时,都是拽着我一块过去,单手提起行李,手心汗渍渍的,仍是舍不得放开。
去预订的酒店丢下行李,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青天白日下的浪漫旅程。从共和广场,漫步到许愿池,接着坐在西班牙广场的台阶上舔冰淇淋。在这儿一坐下,很自然地便有一种明快而悠闲的感觉,浪漫的气息掩也掩不住。我俏皮地用手指撬了一块冰淇淋,趁穆萨不注意,轻轻往他脸上一抹,嘻嘻哈哈地跳开。他笑着追上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丝毫不用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这个搂抱令人动容,拂开那些繁冗复杂的戒律,只用晶莹明媚的眼眸看清彼此的心。我扬起脸,凝视着他浓密诱人的睫毛,纵然看过千百遍,仍然觉得不足够。
两个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着,我的右手举着冰淇淋,左手环在他的腰上,突然心念一动,撅起嘴,闭上眼,静静地期待一个吻。穆萨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很快,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如同电石火花,又如同柔枝嫩叶,将我从唇间麻『醉』到脚趾。我缓缓地张开牙齿,将小巧的舌尖探入,深深地吮吸他的味道。每吮吸一下就陷入一点,每嘬嚅一次就飘然欲仙。
这个吻,是草莓冰淇淋味的。才下舌尖,又上心间,令我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滋味,还是一种情怀。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西班牙大台阶无数人的注视下,我们如此地缠绵、如此悱恻。此时此刻,我只愿沉溺于眼前的一小簇风景,不去顾念重重叠叠的障碍,亦不去思索噤若寒蝉的未来。只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将我对他的爱昭告天下。
全情投入中,我和穆萨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欧洲人将镜头对准了我们。待绵长的深吻结束,那人还等在原地,将拍立得洗出的照片递给我,满眼真诚地说:“天啊,你们看起来简直像天使一样美好,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我有些羞涩,接过照片,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此时,我还不太适应这般肉麻的赞美。不过,在意大利呆了几天以后,我和穆萨开始渐渐理解这种直朗抒发的浪漫,并且深深享受。以至于后来,当别人发出类似的赞美时,穆萨的唇边会漾开温柔的笑意,笃定地看着我说道,“是的,她就是我的天使。”
这样的男人,真是让人心甘情愿,在他性感的温柔里溺毙。
之后,我们又随着《罗马假日》的足迹,去了古罗马斗兽场和万神殿,还去了当初在电影里吓坏赫本的“真理之口”。带着相机,每到一处景点就请游客帮我们拍合照,两个人挨得紧紧的,不愿在中间腾出一丝罅隙。
“我一直有个问题。”翻着相机里一张张亲密的合影,我不禁想起往事,“当初去阿莱茵花园的时候,为什么你和嘉轶比我们出发那么早,却和我们一起进门?”
“你还不知道原因吗?如果不是你,我压根不会去阿莱茵。”穆萨揉揉我的头发,笑道,“说起来,当初为了把嘉轶拖住,我在门口绞尽脑汁地和他说了好久酋长的生平故事,结果学校的大巴实在太慢,真事说完了,我只好又编出了许多,这才等到了你。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会编故事。”
我噗嗤一笑,甜蜜地数落他:“其实我一直憋着没说,你当时好傻呀,我一拍照,你就哼哧哼哧地跳到旁边,凑了那么多隔得老远的合影,真笨!”
“我知道。”他拥住我,潮热的气息就在耳畔,“现在不会再那样疏远了,不是吗?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我点头,温柔地说:“对,我会陪在你身边。”
“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我低下头,沉默。
一辈子,这个词明明是最动人的誓言,为何却显得这样渺远、这样哀伤?要达成一辈子,我必须被他全盘占有,却不得不和另一个女人共同分享他。可是,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的爱情,也是自私的。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就像《罗马假日》里的公主和记者,如同烟火般绚烂而短暂。我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执意要按照电影的路途行走,大概,在我的意识中,还是隐隐希望能够有一份不一样的结局,能够让这份爱情绵长一些,再绵长一些。
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绵长到一辈子那么远。
日暮黄昏,一抹落日余晖映在古罗马斗兽场的残垣断壁上,壮观而凄美。
对于我的沉默,穆萨很是失落。我微微转头,看见他伤感的眼神,心中涌出一丝愧疚,本能的想要安慰他。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得继续沉默不语。
一阵无奈的叹息声响起。
“好了,走吧。”穆萨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这虚若无物的轻拍,令我感到了他的无力和心痛。奈不住静默,把头垂得更低,轻轻回道:“穆萨,我也希望……也希望一辈子的。只是……”
“别说了。”他突然堵住我的嘴,“下半句不用再说,先让我吸收上半句好了。我们现在开开心心的,未来,不也是由每一个现在组成的吗?所以,所谓一辈子,其实也只是无数个现在而已。”
他凑近我,将我的手放进他的大掌,温暖地熨贴着我混乱的心,眼里的诚挚触动着我心底深处的弦,轻声问:“现在,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心中抽疼,我回握住他的手,点头说:“对的,我愿意。”
他舒出一口气,微笑着叹道:“真好。多几个现在,不就是一辈子了吗。”
说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不起的是,明明两个人都知道这种说法的脆弱,却心甘情愿地自欺欺人,并乐此不疲。
太阳落山后,我和穆萨去体验罗马的酒吧。酒吧的人都很热情,不同国家的青年男女聚在一起,随意谈天说地。
来到意大利,当然要体验一番这里的风情,我和穆萨也加入众人,一并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整个过程中,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间,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亲密无间。
“你们是哪国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问。
“我是中国人,他是阿拉伯人。”我笑着说。
“好有意思,你们是夫妻吗?”她又问。
我刚准备摇头否认,却在这时,听到了穆萨清晰而愉悦的声音:“是的。”
我诧异地转头看向他,有些惊慌失措。但很快镇定下来,冲白人女孩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虚得发慌。
就在这时,另一个欧洲男人看向穆萨,兴奋地问道:“听说,你们阿拉伯人,可以娶四个老婆?她是第几个?”
欧洲男人话音一落,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穆萨身上。一根若有若无的弦崩在空中,左冲右突,嗡嗡掀起好奇的躁动。
我身形一颤,微微垂头,指甲不自觉将沙发的扶手抓紧了些。而穆萨脸色平静,并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大不了,诚实地答了一声:“的确可以。”
议论声顿时乍起,围成一桌的人,有的吃惊,有的好奇,转眼之间,更多问题迭出不穷。
“几个老婆处在一块,不会争风吃醋吗?”有人问穆萨。
穆萨简洁答道:“法律要求,必须分开住。”
“那样岂不是花销很大?”
穆萨点头:“嗯,所以真正娶四个的人,非常稀少。”
“那你娶了四个老婆吗?”
穆萨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身边的这个,是你的第几个老婆?”
我心下一沉。
前面的问题,虽然令我十分揪心,但基本都是对阿拉伯地区风土人情的探寻,这种猎奇心理,实属人之常情。可这最后一个问题,却实打实地把我牵扯了进来。看似浅薄的无心问语,却如同一把利刃,抵在喉上,随时可能刺破动脉。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眼睛盯着桌面,思绪却停不下来。耳朵立起,屏住呼吸,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惧惮。
这个时候,我希望穆萨能够撒一个谎,说我是他的唯一,或者干脆缄口不言。可是,他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于他而言,一夫多妻压根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已经让他习以为常,不觉异样。
所以,穆萨只是平静地、坦率地,甚至带着点以我为傲的自豪感,缓缓说道:“她是我的第二位妻子。”
说完,他更紧地搂住了我,似为这份光明正大的昭告喜悦不已,丝毫没有发现这时的我,已是表情呆滞,双腿发软。
周围议论声再起,男人眼中露出羡慕,女人则带着丝丝同情。不过很快,这同情和羡慕交织在一起,再次演化为一句又一句的猎奇问语,猛烈地炮轰着我。
“中国也是一夫一妻制吧,会不会不适应?”
“你和他的其他老婆,能够和平相处吗?”
“我可不敢想共事一夫这种事,你很有勇气。”
“你家里人当初同意吗?中国父母这样开明吗?”
大脑中灌满中各种疑惑和好奇的声音,我没有力气回话,浑身疲软,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胸腔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我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被人这样逼问过,纵然面前都是些不相干的陌生人,但那些饱含深意的问语,让我觉得自己好似身在囚笼中,无法自由,无从解脱。
穆萨的手仍然搂着我的腰,极其亲密的姿势。可我却开始觉得这份亲密有些可耻,甚至有些可恨。那些人见我不答,便自顾自地开始讨论起来。老实说,他们的用语并不尖锐,甚至竭力想要表现出尊重,但即便如此,依然轻而易举地拨乱了我脆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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