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丑。”他回吻住我,微微扎人的胡茬在我脸上摩挲,在我耳畔低低说,“你最美。”
我浅笑,看着光线透过玻璃窗斜映在桌面上,静静思索着未知的以后。忐忑惶然,却又坚韧。
第二天,下班后我照例去了清真寺。虽然已经入教,但我的学习班依然参加得勤勉。还没有达成目的,坚持得越恒久,越能让人信服。
我把听阿訇讲经的过程当作工作后的放松,端坐在宁谧庄严的清真寺中,不需什么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比石油地质好学多了,对我来说,很简单。
这天傍晚,给我们讲经的恰好是白哈阿訇。课后,我多留了一会儿,而白哈阿訇已经对这习以为常。
“今天有什么想法吗?”白哈阿訇问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眉目微微紧蹙:“今天不是想法,是困惑。”
“说说看。”
我垂下头,声音低迷下来,顿了顿,才缓缓顿顿地说:“我爱慕了一个男人,他也信奉着真主,并且对我也有好感。”
白哈阿訇摸了摸胡子,说道:“这是好事,两情相悦,又有着共同的信仰,有什么困惑?”
我双手交缠,眉目蹙得更紧:“您也知道,我是后来才入教的,我担心……对方的家人无法接受我。”
“他的家人已经见过你或者拒绝你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有,只是如今很担忧。”
闻言,白哈阿訇淡定地说:“不必担忧,你已经是真主的仆人,同所有穆斯林兄弟姐妹一样,亲如一家。只要虔诚地遵从真主,他的家人不会有什么芥蒂。”他笑了笑,声音沉稳,“你的诚意,真主看得到,也会为你们安排好结局。”
他把话这样笃定地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鞠了鞠身,将眉头舒展开一点:“谢谢阿訇,希望对方的家庭也能相信我的虔诚之心。”
白哈阿訇笑了笑:“会的,不必忧心。若是在信仰的问题上有什么困难,我也愿意帮助你们。”
我想要的便是这句话,连忙感谢道:“谢谢,愿安拉赐您平安。”
听到他回了我一句“愿安拉也赐你平安”后,我告别离开。然后又去了从前那家精品黑袍店,买了一套崭新的黑袍配头巾,没有任何花纹与点缀,甚至连修身的功效也没有,直筒筒的一件,纯黑色。
周六,穆萨的母亲约我见面,没有在家,而是在迪拜的一家高档女士会所。
迪拜的男女分得明晰,为了防止男人的觊觎,因而有专门的女士会所、女士水烟馆、女士茶庄等等。穆萨知道地点以后,也愣了愣,这意味着他没法跟进去,只能在外围的男士休息室等着。
“没关系,无论她的态度如何,我都会好言同你母亲说话的。”我拍拍他的手,安慰着。我一直记得从前穆萨来中国时,即使受到了妈妈那般的嘲讽,他也毅然阻止了我和妈妈即将发起的冲突,劝我随她离开,由此可见孝道在他心中的重要。
因为他母亲尚不知我们住在一起,因此到了约定的时间,穆萨陪着他的母亲前去会所,我则自己一个人去。早早地等在了门外的大厅,我规规矩矩地穿着纯色的黑袍,裹着头巾,出门之前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带上面纱,还是作罢。不想表现得太虚伪,更何况,我记得莱米丝当初也没有戴面纱,应该没什么关系。
第一次见他的家人,忐忑、羞怯、沉重,交织在心中。隐隐有些黑云压顶的势头,又期待着云开雾散的结局。等到穆萨同他母亲到达的时候,我站起身来迎接,慌乱之中,没有忘记说穆斯林见面的问候语,用的,是阿拉伯语。
他的母亲也穿着一身黑,还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和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是温和平静的,没有凌厉的光。听了我的问候,她的眼似乎因为微笑稍稍眯了一下,声音友善,礼貌地用见面语回应我。
我回以一笑,恭敬地颔首,听到她母亲用不太标准的英语问:“你会说阿拉伯语?”
“会一点,但不多,在穆斯林学习班的时候学的。”
“学习班……应该是用的英文吧?”
“是。”我坦诚地点头,恭顺地说,“但是,我听说《古兰经》用阿拉伯语能够理解得更深入,所以努力学了学,教义上的话我已经能看懂些了,但生活用语,还没有什么机会练习。”
闻言,穆萨的母亲顿了顿,然后点点头,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穆萨:“你先休息会儿,我和她进去聊聊。”
“好的。”穆萨轻声应着,看得出来,他待母亲很是温和,关切体贴,的确是个孝顺的儿子。他又看了看我,目光中有些担忧,我对他微笑,示意没事,便跟在他母亲身后,进了会所内部。
这是一处华美典雅的隔间,空气中燃着袅袅的熏香,装饰纹路精致繁复,予人宁静放松的感觉。走过其他的隔间时,我看见女人们或品着饮料、或抽着水烟畅聊,想着穆萨母亲方才的柔和,心也渐渐放下不安。这气氛,可比当时穆萨见我妈妈的时候好多了,我怕那么多做什么呢?
坐下以后,在这个只有女人的世界里,穆萨的妈妈才取下面纱。我抬眼端详着她,眉目深浓,是典型的阿拉伯女人模样,化了淡妆,整个人平静温和,的确是穆萨口中“温柔娴静的母亲”。
“喝点什么?”她亲切地问我。
一句问语让我的心里一潮,身形还有些拘束,忙答道:“橙汁就好。”
“行。”她冲侍者说了几语,又转过头,用阿拉伯语对我慢慢说了一段话。
我脑袋一懵,用了好半天,才艰难地从自己并不熟练的阿拉伯语中提取出她的大意,大概是说:“我英文不太好,只会些简单的日常用语,说得比较慢。如果可以,我们能否用阿拉伯语交流?”
突然想起莱米丝之前对我的警告,说穆萨的父母英文不流利,我与他们交流不通,看来是真的。
咬咬牙,我惴惴不安地说了句“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如何应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或许,便是第一道坎了。不是信仰,而是语言。
好在穆萨的母亲还算谅解,她说得很慢,如果我听不懂,还会耐心重复,只是无形之中,却似乎有一道屏障塑在了两个人之间。我不知道她专门选择女士会所,故意不让穆萨来翻译,是为了给两个人制造更好的谈话契机,还是想要用温和的方式让我明白,在今后,我们双方需要面临的种种难题。
我们的对话,进行得非常艰难。但凡涉及到稍微深入一些的问题,我总有词汇听不懂,或是听懂了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恨自己接触阿拉伯语的时间太短,学得也囫囵吞枣,基础很不扎实。
言谈一度陷入僵局,饶是双方的脾性再温和,也能够感觉到空气中悬浮的尴尬与窘迫。在几番艰巨的问答后,我们同时安静了片刻,我低头,看见灯光照在自己苍白的指节上,莫名觉得无力。
静了一会儿,穆萨的母亲唤过侍者,用阿拉伯语快速同她说了几语,那侍者点点头,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孩,穆萨母亲似乎早已与她相识,热络地点点头。那女孩会英语和阿拉伯语,她向我们微笑着,分别说了句:“我来帮你们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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