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交流的枢纽,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本想在长辈面前好好表现,却连最基础的沟通都无法完成。若是连穆萨最温和的母亲这关都过不去,又如何能指望融入穆萨的家庭?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穆萨母亲,用尽量真诚的口吻说:“您放心,我学东西很快,今后一定好好学阿拉伯语,不让您为难。”
穆萨母亲没有直接对我这份“今后的打算”作出回应,她看着我,表情平平地饮了一口橙汁,说了一段话,由翻译的女孩转达给我:“你认识穆萨,很早吧?穆萨和莱米丝结婚之前,他就跟我提起过你。”
我有些赧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读硕士时是同学?”
“对。”
“那也有两年多了。”穆萨母亲缓缓说道:“很早他就想娶你了,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她的声音依然从容,不过,或许是因为方才僵持太久,如今便问得单刀直入了。
我错愕了一瞬,但想了想,最终还是诚实地回答:“我不是不愿意嫁他,只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
“可是,如果有莱米丝在,我们家庭接受你,会容易很多。”穆萨母亲看着我,继续说,“你和穆萨的事,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但是,你是今年八月入教并且学习的吧?到现在还没几个月,就算穆萨说你如今很虔诚,我们也不太放心。两个没有共同生活信仰的人,是很难在一起生活下去。”
我原本想说“莱米丝和穆萨有共同的信仰,感情不一样出现问题?”可思忖了一番,还是没有开口。对于这件事,我心中一直是有愧的。如果没有我,就算穆萨仍对莱米丝没感情,也不至于到冷淡的地步。
于是,我只是谦顺地开口:“您也知道我和穆萨认识许久,我喜欢他的同时,也喜欢着他的生活方式和信仰。这些东西,潜移默化中已经影响了我。这样算来,时间其实并不短。”我说的是实话,穆萨不抽烟不醉酒,脾性温和,友善孝顺,多多少少有信仰的影响。而这些特质,亦是我所欣赏的。
他母亲勾起唇角,淡淡道:“其实现在的迪拜,我周围的确有朋友的孩子娶过外国人,过得有好有坏。我的心是向着穆萨的,如果你真的欣赏这种生活方式,能够做到言行律己,与他和睦地相处下去。看到你们幸福,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立场,不代表家里的其他人。”
这是明显松口了,我刚要欣喜,又听到她话锋一转,问道,“但是,你知道不知道,如果穆萨娶你这个外国女人,他会因此被迫放弃政府给予本地人的许多福利与优待?”
我张了张嘴,这点我之前已有耳闻,但具体他需要放弃什么,我并不太清楚。如今被穆萨母亲提起,又让我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没好意思再吭声。之前我大多都在考虑信仰归顺的问题,却没多想穆萨需要放弃的权益,以及与他家人的语言沟通。
穆萨的母亲叹了口气:“所以,你们两个年轻人,凡事都要想清楚。我和穆萨聊过,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为此后悔。那你呢,你确定你想清楚了吗?信仰是永恒的,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穆萨愿意为我放弃一夫多妻制,放弃本地人的福利待遇,为他坚持信仰又有什么难的呢?虽然我最初的动机不算纯粹,但我是真心欣赏着他的一切,并因此尊重他的信仰。我的一辈子,要多难才能遇见这样好的一个男人。能够彼此深爱,又哪是处处都能有的机缘?
像是下了个大决心似的,我抬起头,坚定地看向她:“我和他一样,我也不会后悔。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未来沉淀下来,才是好好幸福的动力。我会尽力待他好,我也相信他会待我好。”
穆萨母亲盯着我看了几秒,笑了笑:“今天看见你穿着这一身来,我其实是欣慰的,说明你也在为他改变。你比我想象中,更传统一些,看着也让人舒服。”说着叹了口气,“你们的事,我偶尔听他说过一些,开始以为时间放放就过去了,没想到坚持到了现在。不过,看着穆萨高兴,我心里也高兴。”
我鼻腔不禁涌出丝丝酸涩的味道,穆萨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很像,纵然有诸多顾虑、诸多不悦,却终究选择了包容与退让。
穆萨母亲的神色温和,一字一顿,慢慢说:“今天我把主要的问题摆在了你面前,不是要为难你,而是希望你们两个孩子真的能够想清楚。未来,都不要为了彼此的牺牲和付出后悔。”
我的心在她的话语中震颤着,原来她在今天来之前,就做好了同意的准备,一切只是为了确定我的决心。她的儿子已经在婚姻中翻腾过一次,她是希望他未来的生活顺遂安乐、心满意足啊。
我连连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
“别忙着说谢,我的言语只能代表我的祝福。”穆萨母亲叹了一口气,“我更看重穆萨是否能够开心,但他的父辈还要考虑你对信仰的虔诚以及周围人的言论。未来并不确凿,但我会尽量劝劝的。”
胸中感动与感慨充盈,穆萨的母亲见我,没有什么质疑与审问,更像是一次提醒和教导。对于她来说,本身或许也是排斥我的,只是经历过许多挣扎思量,最终不忍见孩子继续煎熬,疼爱的心思便战胜了其他束缚。
又随意聊了一会儿,不过碍于语言问题,旁枝末节也没能说得太多。想着穆萨还在外面等着,我们不多时便出去了。穆萨见我们两个人走出时氛围良好,凝重的神色也放松了些。原本说我们一起去附近的中东餐馆吃顿饭,但是她母亲拒绝了。穆萨把她母亲的话翻译给我听,说的是,今天她见我,穆萨的父亲并不知道,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今后如果能有机会,还是喜欢在家里吃。
家里?听着这话,融融的暖意笼罩着我的心。可是我也明白,这个“家”的注解,还有一个“如果”的前缀。
如果,有家。如果,没有。
两种可能并行穿梭,结局如何,我们尚未知晓。
可是又因为这份尚未知晓,令人怀抱着跃跃向前的希冀,与紧紧绷住的心弦。
穆萨送他母亲回家,我则自己先回了棕榈岛,净手做饭,等着他。
四十分钟后,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穆萨回来了。他奔过来抱住我,迫不及待地问:“今天我母亲跟你说什么了?”穆萨拉住我的手,轻声问,“有没有遇见什么为难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她没有刁难我的,放心。”想了想,又问他:“不过,你母亲英语不好,沟通不畅,你怎么事先都没跟我提过?” 迪拜恋人:
“我本来以为我也会在的,可以帮助你们沟通。临时知道地点在女士会所,我也担心过这个问题,可是我母亲说,会所里有与她相熟的女孩,两国语言都会,可以当翻译。”穆萨微微皱起眉头,问我,“怎么了?我看你们出来的时候氛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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