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你真可爱。”池铭锐虽然是在跟江远墨说话,眼睛却是在看着我。
江远墨把我抱得更紧了,索性我是挣扎不掉了,只好无奈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不好意思看池铭锐。江远墨却受了鼓舞一般,竟然头垂下来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宠溺地蹭了蹭,就像在宣告所有权一般。
我越发窘迫,头都不敢抬起来。
高俊华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我听见他低低笑了几声,“那没事我就先去忙了,你们聊。”
高俊华走了以后,我又试着捶了捶江远墨的胸口,小声道,“让我下来吧。”
这次江远墨没有在拒绝,松开了勒在我腰间的手,我连忙顺势跳下来,红着脸冲池铭锐点头示意,“池先生,你坐吧,别站着了。”
“阿初,不是说了叫我铭锐吗?”池铭锐蹙着眉头,微微不悦。
江远墨虎视眈眈地瞅着我,我哪还有胆量叫得这么亲密,冲着池铭锐干笑两声算作敷衍。
“你有事快说,我还要带我女朋友回家呢。”江远墨语气不善地问道。
池铭锐瞟了眼被我放在床头的花和补品,笑了,“我就是来看看病人,谁知道刚好赶上你康复,江先生,祝贺你。”
江远墨淡淡地点了回头,“好意我心领了,东西还是麻烦池先生带回去吧,我怕里面有毒,我没命吃。”
池铭锐脸上有些挂不住,强撑着笑意,“江先生真会开玩笑。”
江远墨横着眼睛瞪他,“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跟你有熟到需要你探望的地步吗?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哼!”
江远墨说得池铭锐挺难堪的,我在一边看着挺不好意思,毕竟他二人之间的矛盾,似乎都是因为我,于是帮腔道,“墨墨,你怎么这么说人家池先生呢,他也是好意来看你啊……”
“谁需要他的好意?阿初,你站哪边?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呢!”江远墨瞪着我,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表情。我撇撇嘴,抱歉地看了看池铭锐。
池铭锐笑出了声,“既然江先生这么坦诚,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今天确实是冲着阿初来的……”
话还没说完,江远墨就指着池铭锐道,“你看我果然没说错吧,他就是另有图谋!”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池铭锐一向稳重,竟然也会说出这样让人误会的话来。
“是这样的江先生,其实我从来没有任何要拆散你们的心思,我只是想单独跟阿初说几句话,可是阿初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也没什么机会,那天晚上的聚餐,也确实是我为了阿初精心安排的……”池铭锐说到这里转头看着我,眼神中透着虔诚,“阿初,我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好。”
池铭锐这么诚恳地请求,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池铭锐对我没有意思恶意这我是知道的,可问题就是我要是答应池铭锐远墨肯定又会吃醋的。我跟江远墨也不容易,实在不想生出什么让我们两个不开心的事端来。
我探寻地看着江远墨,心想着他要是真的不愿意,那我就只能拂了池铭锐的意。谁料,江远墨并没有如我所料地替我拒绝,而是偏着头像是真的在思考池铭锐的话。
不过我觉得,江远墨这厮应该是做做样子的,所以,我也就做好了对池铭锐说不的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江远墨想了半天,却是点了点头,“池铭锐,那天新闻的事是你帮的忙吧?”
池铭锐没有否认,只是扬起嘴角轻笑。
我先前就在想新闻的事不是江远墨就是池铭锐,反正是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帮我压下去的,这会儿江远墨的问话总算是替我解开了这个疑问。
果然是池铭锐的功劳。可是他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来帮我?来不及考虑这个,我连忙冲他道谢,“原来是你,真的很感谢。”
池铭锐谦逊地摆摆手,“这没什么的,而且我……”
“而且什么?”江远墨紧接着打断道,“谁稀罕你帮忙?自作多情!”
池铭锐好脾气地冲江远墨笑了笑,“江先生可能真的误会了,我只是为了帮阿初,你是顺便。”
江远墨指着池铭锐的鼻子,结巴着“你”了两声,懊丧地一甩手,撇过头去,“要不是我昏迷了,我会让你有这个空子钻吗?算你小子走运。”
池铭锐与江远墨的对峙中算是胜方。趁着江远墨撇过头无心搭理他的时候,池铭锐又一次开口约我,“阿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话吗?我就是想跟你说些话,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就是最受不了别人用这样真诚而充满期待的眼神看我,因为总是会忍不住心软,在池铭锐这里也如是。
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跟江远墨开口,他却是主动跟我说话了,“阿初,你去吧,我相信你,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居然能同意,这个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难不成他是没明白池铭锐的意思?出于这种考虑我于是又确认了一遍,“墨墨,池先生是说要……”
江远墨点头,“我知道,你去吧,我说了相信你的。”
一向小气的男人突然这么大度,只有两个可能性,一个就是他真的变得大度了,另一个,却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你了。不在乎,自然不关心你跟谁在一起,去哪里。
江远墨属于哪一种?以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是第一种,那既然都有这个结论了,我还敢去吗?我弱弱地扯着江远墨的袖子与他并肩坐在床沿上,小声地嘟囔道,“我不去。”
也不知道是说给江远墨听的,还是给池铭锐说的,反正我是不敢造次了。
池铭锐自然很失望,江远墨也果然很欣慰地凝视着我,我心里捏了把汗,看来江远墨果然是在试探我,多亏我多长了个心眼,不然,江远墨肯定会抓住我这一点,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既然阿初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强。”池铭锐是那种笑起来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可此时,我却觉得他的笑牵强地让人难受。
我也是现在才感受到池铭锐对我的情愫不是假的,似乎从第一眼见面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甚至能一掷千金地扬言要替我还二十万,难不成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可我想不明白,就算是一见钟情,他看上我什么?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能力更没能力,最关键我还是个残花败柳。
不过话说回来也真是奇怪,江远墨的身价绝对不低于池铭锐,他们都喜欢我,难不成,有钱人的癖好都是这么奇葩,呸,把自己骂进去了,应该说他们是有档次的人,见过大世面,所以眼光独到,才于茫茫人海中寻到了我。
我正发花痴发得忍不住要流哈喇子的时候,江远墨突然牵起了我的右手,表情真诚地不像在戏弄我,“阿初,不管怎么说,池先生帮了你那么多,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我有些懵,我想我肯定是最近太闲了,听力都下降了,“墨墨,我……”
“我什么我,快去跟他聊吧,反正也就二十分钟而已,我就在这儿等你,然后一起回家。”江远墨说得极认真。
我思忖了半晌,又往江远墨脸上扫了几眼,忐忑万分地点了点头,“墨墨,那我出去了?”
江远墨笑出来了八颗牙齿,灿白得简直可以媲美牙膏广告里的明星,“去吧,早点说完早点过来……池铭锐,你有事就好好跟阿初说事,什么要请吃饭之类的话那你还是直接免了吧。”
池铭锐本来一副垂头丧气的失望样子,听了江远墨的话顿时神采奕奕,完全不搭理江远墨,只是对我笑了笑,“阿初,那我们出去说吧。”
我点点头,池铭锐起身向外走去,我惴惴地跟在后面,走两步,回头望一步,生怕自己一转过身江远墨的脸就黑了。
可一直到我跟着池铭锐快到踏出门槛了,江远墨都是笑盈盈的,一点儿吃醋害怕的心思都没有,这反而越叫我心里没了什么底。
“池……”刚叫了一个字,池铭锐就闪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我想起他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别叫他池先生,反正江远墨也听不见,我便如他所愿地改了口,“铭锐,你要跟我说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池铭锐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像孩子一样满足的笑,深深地感染了我。突然就有一种错觉,我与池铭锐,似乎早就认识了很久一般,这样的恍惚是一闪而过,无迹可寻。
“阿初,你现在过得好吗?”池铭锐停下脚步站在我身边,像一个老朋友一般熟悉而亲切地柔声问道。
我想了想,虽然还有些不美好的小插曲,但总体上来说,我还是过得挺好的,“挺好的。”
池铭锐点了点头,“你好就好。”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也就看着他等他的下文,结果等了好半晌,池铭锐都是含着笑望着我一言不发,只是眸光里似含了蜜,粘得我有些焦躁。
“你今天就是为了问我好不好吗?”我打破二人之间恼人的沉寂,率先问道。
池铭锐眼神一暗,“你急着回去?”
意识到他可能会错意了,我摇了摇头,解释道,“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好奇,听你那样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就是问我好不好,所以有点,想不明白。”
池铭锐定定地望着我,但他的眼神,却像是透过我的身体看向一个遥远的未知,又像是陷入了一段冗长的回忆中去,“阿初,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从以为自己变强大了就能保护你开始,就一直后悔到现在。”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说得我愣愣得不知道该配合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傻僵在原地,等着他继续说。
“你还记得汇超孤儿院么?”池铭锐顿了好久,双眼才有了焦距,瞳仁上清晰地印出了我的样子。
汇超孤儿院五个字亦是成功勾起了我几乎被尘封的记忆,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又觉得很不可思议,根本不敢开口确认,更遑论相信。
“你还记得对吧?”池铭锐从我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判断出了答案,显然他对他自己判断得出的结果很是满意,“阿初,有个小男孩,他被母亲抛弃在孤儿院门口,他已经全世界都遗弃了他,直到有个叫阿初的小姑娘穿着奶白色的蓬蓬裙,对他伸出了手……”
池铭锐的描述让我身子一僵,从他提起汇超孤儿院开始,那个大胆的猜想就已经在心底生了根,萌了枝桠,而现在,正在一步步被落实。
“小姑娘总是给他好吃的,甚至还会把自己的布娃娃给他玩,纵然他是一个男孩子,但只要是阿初给的,他都会认真收着,他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温暖的。”池铭锐说道这里,哀伤地盯着我,性感的薄唇一开一合,“阿初,我就是林彦。”
我就是林彦。
林彦,这个几乎被我忘却从不曾记起的人在我脑海中突然清晰起来,连每一寸轮廓都辨得分明。
四岁的女孩能有多少记忆,但那些手拉手的片段,那些听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誓言,却如潮一般涌来。
“林彦哥哥,你妈妈一定会来接你的,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呀?”
“林彦哥哥,你妈妈要是来接你了,你会不会丢下我就走了呀,那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
我从不相信什么青梅竹马的老套戏码,但林彦,确实是儿时鲜活在记忆深海里的牵挂。掰着指头每天问过妈妈,为什么林彦哥哥找到了妈妈,但是不回来看阿初呢?
妈妈说林彦的爸爸妈妈是有钱人,所以不能跟我们这样的穷孩子来往。小小的年纪不懂什么叫失落,转身间,空荡的生活就有了新的东西来填满。
所以就算在长大以后的这么多年再看到了林彦,也只是感慨一番白云苍狗罢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旁的情愫。
“我走的时候我想你一定很不高兴,肯定像你说得那样再也不想理我。但是我想我不能一直在孤儿院里,我需要家,而且我想过回来找你,可是家里把我送出外国留学了。我回来过一次,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苏子阳,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我以为你过得幸福,所以……”
池铭锐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愧疚,我却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原本以为不过是故人相逢,他却一副负心汉浪子回头的模样,叫我懵得越厉害了。
“铭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如实回答。
池铭锐的眼睛渐渐暗下来,原本的那股子神采也无声息地消失了。他就那样看着我,哀伤而遥远。
半晌,池铭锐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做反应。他殷殷地看着我,“阿初,你还在怪我不辞而别是不是?”
他等待我的答案的表情很迫切,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
我本来就没有怪他,或者刚开始有些生气,但后来知道了他是被自己的父母接走了,我也是很替他开心的,从来就没有生过责怪他的想法。
“我怪你干什么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病房门口遇见,那天晚上我被苏子阳堵住,是你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帮我,甚至江远墨说我欠他钱,你都没犹豫就答应,后来项目的事情也是你帮了我,还有上一次新闻的事,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感激你都来不及。”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只是想帮你,”池铭锐淡淡地说道,言语间是化不开的失落,“我在意的,是你知道我是林彦以后,一点儿也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