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婚房是我的心头大爱,坐北朝南,全天都有满满的阳光。为了布置这房子,我瘦了整整5公斤。从刮大白到卫生间的瓷砖、冰箱到杯垫、宜家衣柜到窗上的剪纸,都是我一个人奔前跑后安置下来的。
唯一少了的,是我和T先生的一纸结婚证书。他近来疯狂忙碌着单位里的事,饭都很少回家吃,忙的是养家糊口的正经事,所以我不急。
我满心欢喜地以为甜蜜的二人世界将在不久之后华丽丽地向我们敞开怀抱,却没料想到,去超市买胡椒粉的那个午后,我撞见了安娜。
看见安娜的第一眼我没认出来。就在她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介绍自己整了容,问她是不是漂亮到让人震惊的时候,我认出了她,但我马上决定继续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
眼前的安娜和记忆里的安娜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清汤挂面马尾辫的朴素女学生,一个是浓妆艳抹超短裙黑丝袜的风尘女。
那一大片浓郁呛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倒退几步,暗自呻吟,哦N0,我不要和这个女人打交道。
可是安娜不给我假装的机会。她热情洋溢地拽住我的衣袖说,沫沫,就是我呀,大学时坐在你后面,每次上大课都帮你答到的安娜呀,你还说你一生一世也不忘记我的大恩大德呢。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丢脸的话。印象中我让人帮忙答到,从来都是付钱的。
安娜不管这些,强行把我拖进她的家,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从前的照片,比在自己的下巴处,笑眯眯问我,怎么样,变美了吧?
变了,美了。变得比向来自诩为“最美人妻”的我还要多几分韵味。可是美成另外一个人。这有什么好?不过是把自己骗得很成功而已。
可安娜哪里有我这么高的觉悟。她整个人都洋溢在脱胎换骨的喜悦中,絮絮叨叨地和我寒喧到天黑。
从她家出来后,我惊恐地发现,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且相距只有数百米。我顿时感觉极端不爽:完了,狼来了。
(二)
果然。
安娜后来来我的房子里四处闲逛时,会像我的资深闺蜜一样对屋子里的装饰摆设做各种各样的点评。我听得很不爽,但隐忍着不发。整容,然后以整容为傲的女人,这在我的交友观里,已被划分到“情商不高”的那一类。我不指望和她做太深入的交流,但求她不要在我的房子里停留太久。
可我没想到,安娜参观完毕房子,做为交换,竟同我讲起了埋在她心头的那些坎坷情史。
在介绍那些男人之前,安娜先向我展示了她身上佩戴的环佩叮当的首饰。那都是些精美绝伦,看上去价格不菲的饰品。然后我明白了,安娜是想告诉我,男人肯为她买如此昂贵的奢侈品,是深爱她的表现。
安娜哀怨地慨叹,唉,那些男人倒是很爱很爱我。可是沫沫你也知道,咱们女人就像玫瑰花,没有肥沃的土壤是不会开得娇艳开得长久的。
我干笑着附和她,我是仙人掌,60年开一回就够了。
安娜环视着我活色生香的房子说,他们能给我买得起一件昂贵首饰,却大多买不起一套像这样的房子。没有房子的我,不就是水里飘荡的水仙么,那怎么成!
水仙虽然同我住在一个小区,但她的房子却是租来的。那些简单又潦草的家具里,透着房东的漫不经心,而且和水仙那些闪耀的首饰完全不搭,感觉就像埋在稻草堆里的百宝箱,再贵气也还是贫穷。
水仙的苦衷我能懂。不惜血本地改头换面,无非是想钓到一个配得起这份投资的金龟婿。可事情就是这样,深情的男人大多贫穷,多金的男人向来爱无能,没有两全的时候。
因为稍微流露出了一点同情的态度,惹得安娜倾诉欲大发。她喋喋不休地诉说了整晚,无视我几次明示暗示,一直赖着不走,直到深夜。
加班的T先生马上就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来了。我的洗澡水还没放好,汤也没热。只得枯燥地守着这枚祥林嫂,万般无奈。
突然,我心念一动。
安娜她,不会是故意在等T先生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