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站在信美绣花厂门卫室的屋檐下,眼巴巴地瞅着,下班的人流走得越来越稀疏,有的提着东西回厂区了,但我仍未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这时,有个胖保安黑着脸问:“你在这儿站了一个钟头多了吧,没事请走开。”我说我找人,却结结巴巴说不出那人在什么部门叫什么名字。保安不耐烦了,八成把我当作动机不良的人。我苦涩地笑笑,懒得解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
雨停了,马路旁边零星地摆了几个地摊,其中有家是卖旧书旧杂志的,很合我的胃口。我蹲下来准备挑两本打发时间,一旁有位女孩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就在她的脸别过来的刹那间,我惊呆了,那不正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女孩吗?对,那颗黑痣说明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我尾随在女孩的身后,也就是六七米的距离,在恰当的时机同她招呼。我忘了喊她停下来,女孩警惕地回头一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难以启齿,我声音干涩“喂”了下,惊得女孩慌忙呼救:“来人啦!”然后拼命地奔跑,像只受伤的小鹿。
“听我说。”我几步窜到女孩前面,问她是不是丢过照片,被我捡到了。她胆怯的肩膀在颤颤地抖动,却正色地说:“再往前走,我喊人了。”结果她果真又尖叫起来:“救命啊!”
我哭笑不得,真正神经质的是她。在我愣神的片刻,两个保安围住了我,我根本没考虑怎样逃跑,老老实实地说:“我的的确确捡了她的照片,本想还给她,你看这事搞的。”当我讲完来龙去脉时,脑门一闪,我马上给阿成打了个电话。阿成正在宿舍里困觉,我十万火急地说:“晓得我床头的那本《文化苦旅》吧,嗯,余秋雨的,第66页夹了你捡到的那张相片,我碰到那女孩了,也遇到了点麻烦,你赶紧拿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两个保安傻眼了,女孩也瞪大眼睛望着我。不到十分钟,阿成气喘吁吁地跑来,顿时大吃了一惊:“真是一个人啊。”保安看看照片,瞅瞅女孩,不约而同地说:“没错,应该是你的。”英雄所见略同,女孩羞涩地低下头,承认那天取照片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不小心丢了一张,等沿路回来寻找已无影无踪了。我差点吐血,女孩没有道谢,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丢了就丢了,没啥大不了的,你为啥花那么大的力气归还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进的不是信美而是一旁的佳达。
怪不得,我在信美的“守株待兔”像则童话。回厂的路上,阿成埋怨说:“你说你图个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我能说什么呢,搞得自己灰头土脸,连女孩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我不是斤斤计较的男人,一丝委屈很快像袅袅炊烟飘散了,重要的是,照片回到了女孩的手中。
接连好几天风平浪静,厂里赶货催得紧,那张照片的事淡出了我的记忆,一点一点模糊了。这很正常,一辈子擦肩而过的人太多了,无法总是在心中停留。然而那天下班不久,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看了一眼号码,我毫不犹豫按掉了。这阵子电话诈骗的报道看得多了,我都快练成人精了,想骗我门儿都没有。但铃声一次接一次响得急促,直到第六次,我冒险接通,那边的声音让我大喜过望:“我是周小虹,感谢你归还我的照片,但打了几次电话都被你挂掉,跟你说几句话也很难啊。”哟,照片女孩叫周小虹,我脑袋里闪过N种想法,后来证明我选的那种不差一撇一捺。
头一回跟异性单独约会,我们在厂区沿围墙转了一圈。昏黄的灯光,实在无路可走了,周小虹仍旧怯怯地瞟了我一眼,咬着嘴唇说:“我们做朋友吧!”她这才告诉我,实际上她早看到了那则招领启事,可担忧我居心叵测,迟迟不肯露面。
后来,我和周小虹正式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消息一传开,引起了男工们的骚动。有人私下里向我讨教秘方,我威风凛凛地说:“细节决定成败。”这可是我巴心巴肝的话。记得周小虹躺在我怀里柔声说:“你这个人心挺细的,但愿我没看走眼。”说完她俏皮地戳下我额头,甜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