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到了妇产科,我的性别难免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在那家县医院妇产科还是没有男医生的,以往的中专生中的男生也是没有资格去妇产科实习的。因此,我成为了那家医院有史以来的第一名男实习生。
那里的妇产科坐落在在外科楼附近。一进妇产科,各位医生的专业和学历都写在墙上的专栏里。仔细扫描了一下,最高学历是大专,其余均是中专毕业的。想起骨科老师说的话“妇产科没什么好实习的,都是一些没文化的女人在那乱搞”。于是相信,在中国,学历歧视永远是存在的。
带教我的老师姓“王”。一进去,她笑着说,我们还是本家呢。我忙说,那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才有机会认识这么优秀的本家。王老师大概三十五六岁,在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暴躁而神经质,我进去的时候不免也做好了时刻被训的准备。她开始的一句话立刻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不禁怪自己太神经兮兮了。一起实习的还有七八的女孩。对于她们来说,实习的最主要的科室就是妇产科了,于是将近四分之一的女生都到妇产科来实习了,而年长的老师不愿带教学生,所以都集中到王老师手下,这下一来,我就有了八个同门。
初进科室的时候,她们对我异常冷淡,几天下来,我跟她们讲的话不超过三句。我当时也没在意,以为女孩子的矜持使然。一天下午,王老师说要出去一阵。我们突然无事可做,于是到值班室看电视。电视里面出现一个人物时,她们一起笑了起来,一齐看着我,说:“你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我刚准备看,那人物的镜头已经没了。我于是笑着说:“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演跑龙套的。”她们笑了起来,问我怎么来这实习了。我想起上次的回答,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她们一脸的鄙视说:“笑起来跟傻子还是蛮像的,演傻子都不要化妆了。”我忙解释到:“我是听说你们这边美女多,所以跑来实习的。”由于人多,尴尬的气氛没有产生,倒是多了一群人的笑骂声:“看你样子蛮老实的,没想到这么流氓。”我见效果来了,于是接着说:“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她们突然做出生气的样子,说真的不理这个流氓了。我笑着说,我前面正人君子的时候你们不理我,现在我做流氓了,怎么也不理我,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啊。其中一个女孩解释说:“王老师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上班的时候敢跟你说话,除非我们不要命了。”我诧异道:“怎么她对我还好啊。”她笑着说:“因为你魅力大啊。”我笑着说:“我知道王老师为什么对你们不好了,要我是女人,看到自己的学生各个比自己漂亮十倍,我不生气才怪呢。”她们集体用鄙视的眼光看我,感觉我像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当然,我知道,在心里,她们都在开心,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听恭维话的。
终于跟她们打破了冷漠,工作中多看到一张笑脸,多听到一句问候,心里都是温暖的。王老师还是目前也没看到暴躁的痕迹。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是挺开心的。李静察觉到我的不同,问我最近是不是谈了女朋友,怎么心情这么好。我回短信过去:因为初试成绩出了了,我上了初试线,马上可以见到疯丫头了。她发短信过来: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行。还是那句话,只是心里多了一丝感动:被信任和信任人同样需要坦诚。
重新拿起课本,开始看书为复试做准备。我报考的学校算是比较公正的,一般初试成绩还可以的基本都能录取。我的分数线高了三十分左右,各科也上了最低线,而胸外科偏冷门,录取应该不成问题了。由于抱着这种心态,看了一会书便觉得累,终于在寝室坐耐不住,一个人跑到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
经过张馨曾经去国过的饰品店,不自觉就走了进去,进去了才觉得不对劲,于是连忙出来。走到门口,看到那几个小女生。她们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问我怎么进了这家店。我笑着解释说,我表妹快过生日了,想买点礼物送给她。她们忙问我看重了什么礼物么?我说我也不知道买些什么好。她们忙说帮我挑选。跟着她们进去,走马观花的看着里面的东西。突然走到一个角落。她们目光停了下来。我一看,就是上次张馨看中塑料房子的地方。果然,她们对我说,就买那个吧。我迟疑说,看看吧,等下再买。服务员适时地走过来说:“先生,我们这个房子就最后一个了,现在不买的话,转眼就会被别人买走。”她们忙紧张起来,叫我赶紧买。我只好买下,一边郁闷地想:我要这垃圾干什么。
(三十七)
在这家医院,周末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是休息的时间。然而对于妇产科医生来说,周末确是忙碌的周末,原因很简单,生小孩不分节日,而想要人流的女孩倾向于周末来动手术。于是在周末,妇产科的病房仍可以看到仅有的男医生——我。
妇产科在自身的楼层里有产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手术室,因此,除了妇科肿瘤之类的大手术外,其它的手术都在小手术室进行。周末的时候来到病房,王老师急忙说:“今天有个人流的手术,没见过的话就来看看。”
所谓的小手术室实际上就是换药室。带上口罩帽子,进入小手术室,病人已经摆好体位开始手术了。由于刚进去时看到的病人的下体,因此也没留心看病人的样子。旁边站了一个妖艳的女子,看到我进来,有点不满。王老师说:“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妖艳的女子不再看我,但是不满的表情还是挂在脸上。过了几秒钟,妖艳的女子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我一看,王老师已经用卵圆钳把胎儿的一只小手取了出来,紧接着又取出了脑袋等其它部位。对于一个没学医的人来说,看到这个场面难免感到血腥恶心。我把注意力转移到王老师的操作上去,几乎要忘记了旁边的血淋淋的场面。只是当我再看时,看到病人外阴上有着一大块菜花样新生物。我竭力让自己不去看它,但是却总避免不了看到哪里。逐渐感觉到胃在不停地翻转,我忙出去了。
过了大半天,只见一个女孩在妖艳的女子陪同下走了出来,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当我把目光转到那女孩时,我差点叫出声来,那个女孩就是我在洗浴中心看到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支开旁边妖艳的女子,看她走远了,她对我打了个招呼。我礼貌的点点头,算是回应。她于是问起她的病情来。显然她对人流并不陌生,讲起来在许多方面还比我强:毕竟我刚进妇产科不久,而她可能已经经历了几次了。我想起那新生物,忍不住还是问了她有没有去性病科看看。她立马苦恼地说,已经去了好几次了,药吃了不少,还打了好多次针,结果消了半年又长了。忙问我有什么好办法么。我窘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问她,是不是从顾客那里传染来的。她忙说,不会啊,每次我都有安全准备的。顿了一顿,她又说和男朋友在一起没有过安全措施。很快她有否决了这点,骄傲地告诉我,他男友是个优秀的人,高考考上了大学,但是家里没钱交学费。结果只好回家种田。他不甘命运的平庸,跑到县城来打工。他愿望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为了这个梦想,他们都在拼命的赚钱。她讲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明亮起来。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
听到这里,我也基本明白了,像极了一个庸俗的电视情节,我看了开头,就知道了结局,只是戏中人永远仍然活在戏里。我无力去告诉她我心中所想的,对我来说真相无法开口也不能肯定,对于她,活在梦里也许容易些。我于是跟她讲了下我在课本上得知的关于尖锐湿疣的认识。我告诉她,这种病是病毒感染,目前没有痊愈的方法,打针吃药可以使它消去,但是在免疫力低下的时候有可能复发,而且有可能影响生育。她听完后吓坏了,我于是安慰她,这是最坏的结果。同时告诉她,最好叫她男朋友也检查下,怕万一她也被你传染了。
她走的时候眼睛灰暗下去。我有些后悔自己最后说的话。我想对她说,最大的可能传染源还是来自她男朋友。但是这样说也许对她的打击更大。
1996年杜卫东的《世纪之泣》载于《南方周末》,在这部被誉为“中国红灯区的白皮书”著作中,作者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在目前的环境下,从事卖淫事业的女子都是一步到位的。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这样的说话当然满足了绝大多数人的心理。就像有篇报道说行乞的都盖了新房,人们从此可以为自己的冷漠找到理由,男人们还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更好的理由:因为这只是生意,你情我愿。05年我回家的时候看到我幼时的一个玩伴找了一个这样的女孩做女朋友,他的女友每月给他三百元,他向我抱怨说,只够他爽三次。从此,我没再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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