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说:“当然可以啊,可是九月之后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我们会考去哪里啊。”
“你答应就好。”薛微说,“而且,我要拍正面。”
于朗答应了。
二十四个节气,意味着二十四次机会。薛微想,她要在二十四次机会里,索取一个吻。
也许她该相信医生的话,相信那惊喜,也许,于朗将至未至的吻,就是那个惊喜。
9. 薛微的执念成了一个结,越来越紧。
立春,薛微没有成功;雨水,她也没有成功;惊蛰,她还是没有成功。
清明之前,于朗打球受伤,脚踝骨折,这意味着他不能参加飞行员考试了。薛微想,他一定很沮丧,失落,甚至绝望。她想利用他的脆弱处境,输入自己的关怀和能量,感动他,甚至是蛊惑他。
可她去医院看于朗时,于朗正咧着嘴笑,他的床边还围着一圈同学。薛微怕他们看出她的心思,她连门都没敢进,抱着花束仓皇而逃。
路过一间病房门口,里面传来小女孩低声的抽泣。她看到一张天真可爱伤心的脸,她将花束送给了那个抽泣的小女孩。
立夏那天,于朗拄着拐杖,带着薛微去拍照。他们去了学校的荷塘。初夏的荷叶,盈盈绿绿,正逐渐铺满水面,有红色和灰色的蜻蜓在尖尖的小荷上停驻。拍完照,他们坐在荷塘边聊天。
这是一个微凉天的午后,荷塘边就他们两个人。他们像花园里那对男孩和女孩一样,面对面地说笑。他们很少这样安静地聊天。于朗本来话就不多,他迷恋篮球、摄影、网游,而她爱欧美电影,日系动漫,他们的共同话题少。
但他们的爱好有唯一的交汇点:《灌蓝高手》。说起流川枫、樱木花道,两人都好快乐。正说得兴奋,他们又同时沉默,这一瞬间,亲吻离得最近。
然而,那亲吻就像蜻蜓,还未飞过来,就已经飞过去。
然后,高考来了,小暑大暑过去了,薛微的执念成了一个结,越来越紧。
薛微和于朗就读的大学在同一座城市,相隔六站公交车的路程。薛微要继续完成剩下的照片,每一个节气,她都会坐六站路去找于朗。
萧萧说薛微:“你干脆写封信表白嘛!”
薛微说:“表白什么?说我想要他吻一下我的伤痕?”
“啊?你”萧萧不能理解。
可薛微却渐渐清楚,她对他动心,喜欢,迷恋,竟不是想要一场恋爱,而只是一个吻,吻吻她的伤痕。这很荒谬,但却真实。
大寒前一天是周末,薛微去书城看书。在角落里,她看到于朗和一个女孩,他们对坐着看书,于朗忽然探身在女孩的脸颊吻了一下。
薛微的心口微微一痒,有什么东西从那里崩落了,是那个执念的结。她转身跑出书城,在阳光下再次感受,真的,执念没有了,消失了,空空如也。她很迷惑,她想要的吻,落在了别的女孩脸上,她应该悲伤应该愤怒,可她为什么竟然一点也没有?
第二天,于朗坐了六站路来找她,在冬日结霜的草地上,为她拍了一张照片。
“等会儿你就能看到全部照片了,哈,我们的二十四节气。”于朗说。
是的,他们的二十四节气,他不能给她一个吻,但给了她二十四个节气,从立春到大寒,一轮春夏秋冬。
他们坐在一起看照片,在冲洗相片的小店里,于朗忽然说:“从我给你拍第一张照片起,我就对你怀有一种感情,很喜欢,很欣赏,但没有邪念,我以为那是爱情,但是”他欲言又止。
“但是当你遇到另一个女孩,你才知道那不是。”薛微替他说出来,又眨眨眼,“跟我的兔唇没关系吧?”她的语气已不再是嘲弄,而是调侃。
“当然没关系了,真正喜欢你的,不会在意那个。”他笑得坦荡。
她忽然懂了,她不悲伤不愤怒,是因为:她做这一切的努力,不是为了得到那个吻,而是为了在得不到的时候能心甘情愿放下。
一股神秘的力量怂恿着薛微,她探身飞速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她抱着相片,抱着他们一起度过的二十四节气,走进冬日薄薄的阳光里。
. 他送给她的,绯色的玫瑰花。
深绯色的“S”依然如故,像造物主的恶作剧。
但薛微不再恐惧了,即使有人投来异样的眼神,她也坦然了。
她还认识了更多的男生,也拥有了一些美好的感情,但都不是她想要的爱情。至于她想要的爱情究竟是什么,在哪里,她想,等那个人出现,她自然就会知道。
她也开始懂得,人若喜欢你,一定是因为你有让他动心的东西,或是明媚的笑容,或是清澈的眼神,或是美好的姿态;人若不喜欢你,那也是因为,你不具备那些东西。
这跟你是否有绯色伤痕,没有太大关系。
陆天恩的大学在北方,他学医,专业方向是外科整形,虽然他没有说选择的理由,但薛微直觉,这跟她有关。他想用一种最实在,又最艰难的方式来杀怪兽。他们平时联系不密切,假期见面也少,在不联系不见面的漫长时间里,薛微也不太想念他。但若打电话,见面,她也丝毫感觉不到时间造成的疏离。
大四,薛微毕业,留在学校所在的城市工作,这儿离家乡也近。陆天恩也从北方回来了,到市医院实习,他们约好一起吃饭。
这天,陆天恩打扮得很得体,气度也成熟从容,他简直像一个绅士。
薛微惊呼:“天哪,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从背后拿出那把已经又丑又旧的仿真剑,傻气地比画了几下,说:“这下认识了吗?”
薛微愣住了,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在她的心口上,那个执念的结脱落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像种子拱了拱,轻轻地生长出来。她相信,这就是造物主留给她的惊喜。
他说:“我会到美容医院上班,等过两年,我的技术纯熟了,我就能为你打败小怪兽了。”
薛微默然不语,只是摇头。
陆天恩真的很懂她,也懂她为了面对绯色“S”所承受的痛苦,以及付出的努力,他说:“哦,恭喜,你自己把怪兽打败了!”
薛微笑起来,她心口的种子抽出枝芽来,它越长越快,越长越茂盛,它长成她十七岁时,他送给她的,绯色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