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又是一个清晨,狄公刚刚起身,狄府的门环就被扣的震天响。
“狄大人啊,不得了了,我家、我家夫人她被杀了!”罗府的老管家抢步跑进屋内。
狄公闻言大惊,急忙随老管家赶往罗府。
此刻罗府外已经围了许多围观百姓,进得府内,他发现了呆坐在正厅里搂着哀哀哭泣幼子形容憔悴的罗千波,而在他身边相陪的有两人,一个是沈良而另一个是一位气宇不凡的中年外族人。狄公向前安慰了几句,向对他施礼的沈良与那外族人微微致意,便急匆匆的向案发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一看就是被强行撞开的,各窗紧闭,屋内并无凌乱。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罗夫人,头歪在左肩上,四肢有些许抽搐,面露惊恐,好似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尸身已变得僵冷,显然是已经死去很久了。
“昨夜老爷与夫人拌了几句嘴,所以就宿在这书房内。清早我给老爷端来了洗脸水,可是无论怎样敲门,老爷在内都不应声。小人便从门缝向里张望,就见竟然是我家夫人坐在书桌那里,面容诡异。小人吓了一跳,急忙找人撞开了门,却发现、发现夫人已经死在书房中。这门窗都是从房间内紧锁的,到底是谁能杀了我家夫人,莫非、莫非……”老管家的眼睛迅速瞪大了,脸上挂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夫人生前曾经好生为难那叫璇玑的舞姬,莫非是是那死去的女人把夫人带走了?”
此时仵作走到狄公身边。
“大人,小人粗略的看了一下,身上不见外力伤害造成的伤口,从死者的表情看似乎生前受到了什么惊吓,可罗夫人本身并没有心疾此类病症。因为未敢动及现场,详细的情况要等尸身运回大理寺再做验看。”
狄公点头,他走近罗夫人的尸身,细细端量起来。脖子、脚边的确都没有伤口,那么手呢?死者的手垂在身侧,她右手边地上的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千年长命花”一句。
沈良一直跟在狄公身后,此刻见狄公注意那香囊伸手就要帮他拾起。
“小心!”狄公突然出言阻止,“提它的绳穗!”
沈良的面色显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将香囊拾起放在桌上。
狄公挑了一只毛笔,略微使劲的戳了戳那香囊,随即大家抽了一口冷气,一根针从香囊中探了出来。
狄公执起罗夫人的手,细细的查验,果然在一根手指上找到一个小小的已经发黑的血点。
“罗夫人恐怕就是因为此针丢了性命。”
“什么?”沈良大惊,指着那香囊不相信的说,“罗夫人是因这香囊中的毒针刺手而死?可是什么样的毒能够毒到如此地步,只是扎了一下就要人性命!”
“沈大人,这世间是有这样的毒的,能否让在下看看那毒针?”有人从沈良身后发话,正是刚刚在罗千波身侧那位身着番族服饰眉目清朗方正的中年人。
“这位是……”
“狄大人,这位是南诏国的使者阁罗些大人,本是同小人一起来找罗大人的。”
“啊!失礼了,使者大人,刚刚事出焦急,未来得及见过与大人,望大人莫怪下官怠慢。”狄公施了一礼,将那香包小心的递于阁罗些。
“无妨,不知者不为怪。”阁罗些将那针放到眼前细细端详,甚至凑到鼻下闻了闻,随后表情十分惊异,“是见血封喉!这毒是见血封喉啊!”
“见血封喉?”
“南国之地生长着一种极为罕见的树,这树的树汁呈乳白色,有剧毒。当地人常把它涂在箭头上,用以射杀野兽或敌人,瞬间而亡,无药可救,所以被称为见血封喉。而在我们国内,常常把它用来——暗杀!”
“乳白色的树汁!”狄公取出昨日从璇玑处得来的小竹筒,“阁罗些大人,请您看看这是什么?”
“这就是见血封喉,狄大人,你可知道这一小小竹筒的树汁能杀死多少人吗?此毒毒发之时,人并无异状,仵作也验不出其它,可是毒却能深入血脉骨髓。可是在下不明白的是,这南国奇毒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阁罗些蹙起眉头猜测,“若此物不是从您手中拿出,在下还真的疑心是不是其它五诏和吐蕃的人到了呢!”
“多谢使者大人指教。也请使者大人不必担心,我们对于客驿的守卫和对于使团的守卫都是可以放心的。”
“在下明白。” 阁罗些点点头,“我国的使团后日就要到长安,那时就要觐见唐皇,虽然此时提到此事非常失礼,在下此次前来是希望能够找罗大人拿回国书。”
最坏的情况终于来了!狄公心上焦虑但神色上却丝毫不露,他上前一步微笑说道:“请您见谅,使者大人。您亲眼所见,罗大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情绪不稳,琐事缠身,一时间恐怕也无法顾及大人。好在那国书放在鸿胪寺内也不会丢失,使团后日到达长安,在那一天把国书再把呈送与您,您看可好?”
“唉,如此,也只能这样了。”阁罗些理解的叹了一口气,回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时间紧迫,狄公又回头来细细的审视那香囊,抬手摘掉香囊绳穗上沾附的几根绒毛,又转眼望向封闭的严丝合缝的书房,半晌后叹了口气。
“罗贤弟,愚兄知道你现在哀恸,但是还请回答愚兄几个问题,昨夜本应在书房的你去了何方?”
“小弟昨夜在隔壁客栈。”
“隔壁客栈?”
“昨夜与她争吵,心中一直气闷,也无睡意,想起日间兄长说的怀疑那贼人从隔壁越墙而来,就去了客栈想问出些情况来,后来还特意要了那间最靠近我家的客房住下了,直到听到家中闹起才醒了过来。没想到不过与我一墙之隔,家中竟然就出了这等事。”
“愚兄有一句话想问贤弟,贤弟一定要如实回答。”狄公压低了声音,“弟妹可否有私看你信件、翻查你随身物事的习惯?”
“唉!我也是有所察觉的。”罗千波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怪不得!”狄公点了点头,手掌一翻,一把钥匙出现的他的手中。
“这是——我书房的钥匙!”
“不错,翻配而成的,而且就出现在夫人的身上。”
“原来我的禁地早已经形同虚设了吗?这女人果然防不胜防,可怕至极。”罗千波苦笑起来,低声说道,“还有那璇玑亦然。狄兄可知,她想杀的是我啊!从璇玑处见到那见血封喉的一刻,我就有一个可怕的预感,如果有一天负了她,那至毒定然会用到我的身上。”
“贤弟从前就见过这见血封喉?”
“是,从前我与璇玑在一起闲聊,谈起天下奇毒时,璇玑给我看的,当时小弟还奇怪,一个乐苑舞姬,身上怎会有如此歹毒之物,而璇玑说这是一位客人送给她在万不得已之时防身之用的,小弟当时听了也是半信半疑。昨夜若不是婷芳来到我的房中拾起那香囊,恐怕今日狄兄要来验看的就是小弟的尸体。只是璇玑已死,那香囊是如何送到我书房当中的?难道……”
“贤弟可以放心,绝对不是鬼魂,愚兄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