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狄兄如此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为了璇玑这样一个烟花女子来杀掉自己的结发妻子不成?”
“你杀夫人当然不是为了璇玑,因为璇玑根本未曾在你心上!”狄公的眼神渐渐变的凌厉,“你会杀妻其实就是那个很常见的理由——再娶!而且此次你要再娶的还是一位可以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子——鸿胪寺卿刘大人的千金!
“那见血封喉就放在璇玑的针线笸箩里,有针有毒,你想要得到凶器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从你刻意宣扬离魂入府和早早的就在璇玑那里得到了毒针来看,此事你蓄谋已久而且从一开始就想将这个罪名扣到另外一个深爱你的女子身上!
“罗夫人有一个习惯,她喜欢偷偷搜查丈夫的东西,平日里又强凶霸道,搞得家宅不宁,用格格不入和怨偶两词形容你们也不为过。罗夫人偷配书房钥匙、私查物什的行为你早就有所察觉,却一直隐忍不发。那****将毒针放入了淘气最后一次送来的香囊里,然后衣冠楚楚的离开了家,因为你知道夫人每次发现你如此外出时都会潜入书房,将门窗关闭,大肆搜查。而这几日夫人心情一直是极为不好,因为她发现了一个要比璇玑大多的威胁又从新回到了她的身边,那就是刘大人的千金,而你日前又去了刘府赴宴,夫人定然会故技重施。果然,你成功了!”
“狄大人,请您等等!”沈良开言,“您是说罗夫人也可以进这书房?那么国书的丢失是否与她有关?”
“这回沈掌客倒是说对了,那国书就是夫人取走的。”
“什么?”罗千波大惊失色,“婷芳偷入这书房我是有察觉,但我修这暗格秘密之极,她是如何知晓的?”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秘密!记得你曾经对我提及半年前书房曾经遭过宵小,丢失了花瓶与香炉,当日你还曾问我对此有什么解释,今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投石问路!是夫人设下的投石问路之计!”
“什么?”
“一个人发现家中被盗第一反应是什么?自然是先检验最重要的东西有没有丢失。可是这样无形中就暴露了藏东西的地点,相信贤弟就是中了此招。但是此种手法也有一个关键之处,那就是偷窃之人必须在一个随时可以观察到你行动的地方,或者他本身……
“就是我身边之人。” 罗千波面色发白,“狄兄的意思是说,那贱人为了知道我藏东西的地点,所以做下窃案。这、这真是……”。
“你做这个暗格藏东西,夫人应该是早就有所怀疑,所以就使用了这样的小手段。但是夫人却并不想揭破这个问题,因为她想随时随地可以监控你。第一次我来到罗府调查国书失窃,夫人被请来时,见到暗格她甚至连吃惊的表情都未曾露出。”
“那么这国书如今在何处?”
“当夫人在这一次的例行检查时,发现暗格中多了一个匣子。那匣子的样式就如你所形容,雕花琢木、熏香严锁、女气颇浓。依照罗贤弟的风流性格,罗夫人的多疑秉性,你们说她会做出什么判断?
“此时府中闹鬼之说正胜,法师道士又说了一大堆驱魂离魄的要诀,所以夫人就在家中开始收罗物事,因而还和罗贤弟吵了一架。我一直在思考,国书是通过何种途径离开府邸的,没有可疑的人,没有可疑的盗窃现场。这个家中唯一一次送出东西,便是夫人要丽凤把璇玑送给罗大人的东西退还给璇玑。后来罗大人派人到乐苑中打探了解到送回之物中并没有那匣子,自然就不再怀疑。但是你忘记了还有一个中间环节,那就是丽凤!丽凤何在?”
名叫丽凤的使女急忙走了进来。
“你叫丽凤是吧,你就是送还东西给璇玑的人?”
“正是奴婢。”
“你——把从包袱里拿走的匣子藏到哪里去了?”
“大、大人怎么可以如此诬蔑奴婢!”
“哼哼!”狄公冷笑,“我曾经先后听过两个人对你的形容,有趣的是这两个人对那包袱的形容是不同的,老管家说丽凤是抱着个半大包袱出门的,而璇玑则说丽凤是提着小包袱将它甩进苑内的。当时听到之时并未在意,可是晚上回到家中的时候,听到孩子们讲的偷嘴下人的故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包袱中的东西变少了,才让丽凤的动作变得前后不同。为了求得准确,所以我特意又派人去问了老管家和乐苑中人,果然包裹的大小有了变化。就如大家对你的形容一般,贪小刁钻!你考虑就算从包袱中拿了什么东西,两方面可能都无法知晓,就钻了这个空子。像你这般恶仆,通常都要挨上些板子才肯吐实!左右,先把她拉下去,打上二十板子再回来问话!”
两边衙役面露凶相,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的作势就要上前,那丽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又看到那比扁担还粗的板子,吓的急忙叫嚷。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就如大人所说,小女子当时看那匣子十分精美,又有一把金锁锁住,就以为里面有什么值钱之物,可是撬开之后却发现,其中只有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字,我又不识字,所以……那金锁我收了起来,那木匣我卖给了旧货店。”
“册子!你把那册子——放到哪里去了?”
“那册子因为封皮是缎子的,所以我打算用它来插针,它和那金锁现在还放在房间里的被褥下面。”
……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贵重的针插了。”狄公看着搜查到的国书叹了口气,吩咐左右,“去寻回那匣子,把它们修整好,送还给南诏的使者吧!南诏的使团似乎今日就要进城哩。”
“真是、这真是……”罗千波掩面苦笑,“转了一圈,东西还是好好的在府内,而我竟然浑然不察。还把自己搞到如斯境地真是可悲可叹。事已至此,又有什么与狄兄好说的呢?自做孽,果然不可活!”
“你我相交一场,亦不想见到你如此收场。”狄公仰头长叹,“奈何你却是处心积虑谋算自己的妻子和真心爱你之人,国法人情都容不得你。”
曲终人散,狄公一派怅然失意,紧紧身上的官袍慢慢踱出了罗府,正看到街角处玉衡甩开了沈良的手,只留他一人呆呆站立。
“自古以来,情之一字,最是入心的蜜糖,也最是入腹的毒药,深埋入骨,叫人难以自拔。那丫头从璇玑一事上与你有了心结,因为你也曾怀疑她对你的接近是不是有所图谋,而玉衡也不知道璇玑是否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玉衡是一个性格爽朗、直来直去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多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得千金易,得一倾心知己难,沈掌客如对玉衡一片真心,那就要记得千万莫要负她。依她的脚程,我想现在还未出坊门吧!”
“多谢狄大人。”沈良面色微红,对狄公施了一礼,朝玉衡去的方向匆匆追去。
“沈良啊沈良,希望你不要让玉衡的一腔真情最终也化作幻梦一场。”狄公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息。
“爹爹,爹爹,你在想什么?”
耳边听得丫头声声呼唤,狄公一下子从悠久的回忆中拔身出来。
“爹爹,鸿胪寺丞沈大人家的车马就停在那边,看来他是要向您见礼哩。”
不远处,沈良正从马上下来,身后的车子里,玉衡撩开车帘,面上又浮现出如少女时代时一般淘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