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年,芳龄无话不谈的好友瑾洳前来找她。
瑾洳原是大户出身的千金,因战乱家破人亡,投奔芳龄实属无奈之举。看着昔日顾盼神飞的姑娘如今憔悴至此,芳龄深知劝慰无用,便握住她的手,只拣欢愉的往事哄她开心。
时至今日,芳龄仍清晰地记得,瑾洳在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有多精致漂亮。香槟美酒,浮光掠影,旁人艳羡的目光皆为一人。而她也快乐得像只置身云端的小乌,拎着裙摆蹦蹦跳跳,一转身,就与那人狭路相逢。
“那时多好啊,我们都遇见了彼此的心上人。”瑾洳亦是一脸神往, “我还记得沈修云和你因一首诗相识,后来他邀你跳舞,跳到一半竞紧张得将你的发带扯落了……”
听到这个极力遗忘的名字时,芳龄只觉心口被死死攥紧,周遭的气压突降,连呼吸都不能,半晌才缓声道“……都过去了。”
顺着瑾洳的目光回头,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家澍。他太高大,横亘于门庭时连一丝光线都筛不进来,以至于芳龄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关于收留瑾洳之事,芳龄不敢向老夫人开口,便恳求家澍帮忙。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才点头说好。
瑾洳被安置在关府最北边的小楼里,芳龄常去看她,一坐就是一天。
四下无人时,瑾洳还是替她惋惜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嫁给沈修云的。”
她心头一阵钝痛,又是沈修云。她骗不过自己,前尘分明尽数远去,往事却仍历历可数。他骑着单车带她去看花枝春野,在暮景下陪她爬上千层青石阶的古刹祈愿,当着崔家二老的面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偏偏是在她最好的年纪,所以连一片花瓣都刻骨铭心。可他死了,也是在他最好的年纪,风度翩翩的少年也终究躲不过枪炮无眼。
她强忍着偏头回避 “那你的心上人,如今他还好吗7”
瑾洳羞怯地低头 “他很好,我一直在找他。”
“真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却再没机会了。”芳龄泪意莹然,却还在勉力笑着。
正是因为彻底死过心才明白过来,才能坦然接受命运的所有安排。
瑾洳却听出了不对劲。
——“沈修云分明活得好好的啊,听说就在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