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小人儿美目杀气陡现,蹬开绣鞋,左扑扑,右打打,恨不得施展千手观音的功夫将所有蝴蝶悉数捉住。
“浑蛋桑洛,快帮忙关窗啊!”她急得声音都变了。
汗珠不断地从小人儿的鼻尖沁出,被濡湿的青丝紧贴着她的额心,一张小脸也因兴奋而红艳耀人,看得他心情大好。
桑洛莞尔一笑,不慌不忙地踱到窗前,抬手正想拉下窗柙。
阳光静静地流泻在他的手上。
一息间,男人只听到自己的叹息声。太快了,杀戮的报应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快得让他再也没有许多的时日去伴她走过无数个“日后”。
他大半个左手已被侵蚀,正渐渐化为齑粉!
第十章 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男人要是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陶萼想,要不是她神勇无匹,八成那天就要看着所有的银蝴蝶扑扑小翅膀飞光了,她绝对会捂着胸口心碎而亡的!
“别再发呆了,”指挥工人搬着酒缸的男人低斥,“过来,我教你酿酒。”
他方才说的是他要教她酿酒?
她狐疑地瞄了一眼从流霞那里运来,此刻在墙角堆得满满的大麦和高粱,完全想象不到这些东西在这男人手中如何变为她的最爱。
“先放一斗大麦,”桑洛的声音继续钻进她耳朵里,“然后一斗豌豆,一斗绿豆。”
她脸颊不住地发烫,眸光顺着他的眉眼,偷偷欣赏着他好看的容貌,眉飞入鬓,鼻如悬胆瞧瞧她捡到什么样的稀世宝贝了!
“动手。”两个字无情地打破了她所有的旖旎遐思,她刚眨眼就傻了,桑洛正双手环抱着看她,黑眸中泛着薄薄的怒气。
“你方才说得太快,我记不住。”她嘀嘀咕咕,“还有,师父要教人不是先得示范吗?”
她说完,桑洛仍然是无动于衷。
“我手疼,我说你做。”许久,男人又道。
她这时才发现男人的袖子比往常宽大了几分,将他的指掌遮得严严实实的。切,不想动手弄脏衣服就直说,说什么手疼?算了算了,她大女子不计小男人过,懒得和他辩。
“一斗大麦,一斗豌豆,再放一斗绿豆。”男人有意将语速放缓,见她手忙脚乱地称粮倒豆,忍不住叹了口气,“陶萼,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你要上哪儿去?”她心中警铃大作,突然想到流霞曾和他约定彼生。
他果然开始嫌弃她,打算另攀高枝了吗?
“对,我又笨又拙,说得好听点是在街上讨生活,实际上就是个街痞,比不上流霞的”她死死地盯着他,眸光而后倔强地撇向他处,硬是不让眼泪滚下来。
事实上,完全是她在自欺欺人。
早在暗巷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他是成心想害死她的。当那些赌徒围着她施虐,她分明瞥见了他的红衣飘在墙头,只是她忍着不喊他,逃掉一个是一个啊。
可是他主动现身救她,她便觉得是自己将人心想得太坏了。
后来种种,也源源不断地让她产生错觉。
能怨谁呢?都是她自己蠢自己笨,连他的身世都不清楚,只凭他好看的皮相就将一颗真心错付,她谁也不能怨!
“最后掺一半雪水,埋到明年桑叶落时便成了。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别吵我。”
男人转过身,她的眼泪终于潸然而下。
第十一章 好好活,别浪费了他的苦心
晚膳时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叫他出来吃饭。
一推门,一股呛人的酒败坏的味道扑鼻而来,桑洛身上那股常年萦绕的酒香反而淡得几乎闻不到了。
“桑洛?”她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然而,只有风刮倒物什的响动回应着她。
陶萼忽然就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里间。
里间的窗户大开着,朔风呼啸着在屋里蹿来蹿去。
睡榻上半个人影也无,唯有桑洛惯常穿的那件红衣平摊着,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般。她将衣服拾起时,榻上隐隐留下一个人形的印痕。
陶萼打了个寒战,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她该想到的,他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酿下的这些酒,原来就是给她的补偿!
他们有过的浮光掠影,全都被他亲手斩得干干净净,正同这件她时常依偎的红衣被一并抛在身后。
“浑蛋!王八蛋,永远不要让我在蒲州看到你!”她拼命吼着,拼尽全身的力气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直至后来膝盖重重地磕在桌角,才颓然地跌坐在地。
他抽身得这样容易,只不过从这里走出去而已,却是生生地从她心上剜去血肉!
她背靠桌,双眸定定地望着门外,好像这样看下去,那抹妖娆的红影随时就会如往常那样飘进来似的。
“别傻了,他已经不在了。”
陶萼循声望去,见近前的人是流霞,便嘲弄道:“人你也抢走了,还来看我做什么?”
“我抢走他?”流霞敛起笑意,冷冷地盯着她的眸子,“真正恬不知耻的人是你!百年前与他纠葛不休,现在又害他从这个世上消失!不相信?我便让你看!”
不由她多说,流霞便以手轻轻拂过她的眉心。
无数的画面顿时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脑海——
她看到桑洛在为一名双髻绿袄的女娃驱蛇,那女娃一下子变成大桃树,一下子又嬉笑着绕着桑洛转圈。
细雨迷蒙的一天,女娃大步朝前走,而她每走一步,桑洛的胸口就裂开一分。她眼睁睁地看着桑洛在女娃身后化为齑粉
“桑洛和我,都是岐山上的酒仙。陶萼,百年前的你,是从他胸口长出来的桃树。”流霞的声音似有还无,“你一走了之后,我便花了一百年的时间为他修补,后来他还是决定来找你。我在他身上花再多的时间又有什么用呢?你在他的心里扎根太深,没有你的他还是一触即溃。”
画面一转,听到杜康与桑洛的对话,她痛得如同被人猛掴了一掌。
害死桑洛的人是她!
“好好活,别浪费了他的苦心。”
流霞摇头,继而也离开了这间屋子。
第十二章 我等你太久
桑洛消失后,她的生活似乎还是老样子,除了算算酒出窖的日子,就是到街头酒馆和熟识的地痞猜拳买醉。
只是每当看到街上有着红衣之人走过时,她的心便会狂跳不止,眼也忍不住紧跟着那人,直至对方走出她的视线看也看不到,她才会喟叹一声,将迷离的眸光重新移回酒盏。
十年桑落时,桑洛在时酿下的酒终究顺利出窖了。
她轻轻啜饮一口,舌尖蔓延的滋味像极了那人的吻,浓冽中幽幽转着甘甜,饧涩了她的眉眼,惹得她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他都已经走了十年了,你这又是何苦?”来收购酒的流霞惋道,“之前算我错看了你,你对他,也算有情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