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我过得并不如意,也不喜欢自己的专业,终于决定考研。一年的考研时光里,我经常失眠,脾气变得很坏,她却一直默默地容忍。考研前一天的傍晚,因为心理上的崩溃,我决定放弃,她打电话给我,彼此长谈了一个小时,我则在电话里大哭一场。最终,我听从了她的话,准备参加考试。大约是命运青睐,我被顺利录取。我至今记得她对我说,改变你能改变的,适应你不能改变的。生活就是这样。
在我还有点儿文学理想的时候,投过几次稿,还曾被一个编辑在“编者按”中用嘲笑的语气讽刺了“某些莫名其妙的投稿人”。那时候我很不开心,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悲壮感,悔恨自己竟不能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点儿什么。后来听朋友说,她一个人跑到邮局,为我抄下了很多杂志社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我为她写了很多诗歌,机缘巧合,其中一首被朋友谱成了一首歌,叫作《给郁结的诗》。里面第一句歌词是:“我站在未完工的两广路上喊你的名字,除你之外我对眼前的整个城市一无所知。”很久之后,有人问我,未完工的两广路是什么样子呢?望着眼前停车场一般的拥挤街道,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并不惋惜,因为那些画面与片段,我们两个人一直存放在心里。
后来,我并没有走上文学青年的“不归路”,转而读了博士。我没什么钱,屋子里摆满了同样不值什么钱的书,东一摞西一摞。她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她说,不管你什么样,我都跟定你了。我觉得很亏欠她。某年暑假,我第一次在外面兼职教英语,赚了几万块钱,一路小跑去找她。连续一个月,每天十一个小时的工作后,我的嗓子早已失声,只好抱着她傻乐。
我们曾经设想过很多结婚的事情,我开玩笑说,不如结婚那天,我用自行车驮你吧。她恶狠狠地看着我,谁爱和你结你去找谁吧!有时候,我们的生活和动画片一样,起伏跌宕,她总把我说成反面的角色。她还喜欢阴险地点评别人的婚礼,然后和我总结经验。
她已通过可恶的司法考试,拿到律师证;我回到母校教书,整日读读写写。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我们会居住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孩子会叫什么名字。
某天,她跑过来胳肢我,问我,痒吗?我说,痒。她说,我们快要进入第七年啦。于是我们无比恐惧地看着彼此。七年之间,我们的恋爱渐渐从相识时的怦然心动,变成了不知不觉间的温暖,并且这种温暖,也会不知不觉被我们忽略,甚至变成难以免俗的平淡和偶尔的争吵。昨日,我走在台北市北投区的温泉街上,丢了一部手机。在那条小街上,我寻找了两个小时,之后半夜拉着台湾的朋友去警察局报案,做笔录到凌晨三点。我大大咧咧得令人发指,光去年就丢了四部手机,以至于朋友不解我为什么单单为了这一部手机如此难过。我告诉他,那部手机是女友送我的生日礼物。里面有我们一起吃大餐、看电影、逛商场时的很多照片,也有我们无数个互道晚安的短信。每当想起这些,我就忍不住后悔得扇自己嘴巴。
我在街上发疯似的寻找,却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半夜两点,她担心我睡不着,还在网络上等我,安慰我不过是一部手机而已。我也终于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将实话向她和盘托出:
其实,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那时候,你会从北京的家里,瞬间来到台北的大街上,绕过遛狗的大叔、卖水果的欧巴桑、雾气腾腾的温泉,一直走向我,微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我。如果这样,我一定很不像个男人,跑过去抱住你,孩子一样地痛哭。我们恋爱七年了,日子平淡得让我们对爱情甚至不知所措了。谢谢这部丢失的手机,让我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其实我是多么在意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在意我对你每个表情的收藏。
我为失去这些过去的瞬间感到难过,失去你的笑容,就像我没有让你快乐过一样难过。郁结,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十天之后,我回到北京,看见下班之后,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你。我一定要绕过买菜回家的大妈,绕过地下道卖唱的青年,绕过西装革履的白领,冲过去抱住你。
然后挠挠头,冒着傻气告诉你:“郁结,我好久没说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