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别这么说,只要活着就好。能活着,大丈夫就是钻裤裆,又咋了?”顺平没头没脑地劝慰了一句。
“也就是你们家,才出这样的孬种!”恼怒中的慧莲为顺平的这句没出息的话,再次爆出了粗口。慧莲说完,便径直回到了卧室。堂屋里,只留下了两个呆若木鸡的兄弟。
几天后,大发最终还是回到了油田。大发想,自己的女人说得没有错,男人活在世上,活的就是一口气么。
五
大发回油田时,对着自己的婆娘撂下了一句话。大发说,这次回到山东,不干个名堂出来,就绝不回来了。
大发说这句话时,旁边还站着不少村里的人。大发的这句话和阿庆嫂的男人说的话非常相同。只不过,阿庆闯上海滩不混出个人样儿就不回来的话,多半是阿庆嫂应付胡传魁他们的,但大发的这句话却是守着全村老少爷们讲出来的,是千真万确的。有了这句话,大发自此就再无退路了。
这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索然无味的日子。
这种枯燥没有味道的日子,更多的还是因为顺平和慧莲内心的愧疚所致。毕竟,大发是慧莲名正言顺的丈夫,是顺平亲亲的骨肉相连的兄长。原配丈夫、憨厚的兄长,却竟然在不自觉里,被至亲的人再一次推到了饥饿的死亡线上。
一种彼此都不愿意挑明的罪恶感,阴云一样地弥漫在顺平和慧莲的心上。
这也使得此后的出轨,开始失去了先前所特有的激情与冲动。直到有一天,顺平像个垂头丧气的公狗似的,从慧莲的身体上滑下来的时候,这才在心底绝望地喊了一声:“天哪,这都是报应啊!”
说这话的时候,顺平的母亲已在一个平淡的日子里溘然长逝了。
山里人,木讷的外壳里都长了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山外的世界已开始了新的美好变化。饥荒过后,整个国家再次呈现出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来。大发这个从前的逃兵,也在渤海边上的那个年轻油田里,成了一个名气十足的劳动模范,这消息是乡里的一名干部在报纸上无意中看到的。他们是根据报纸上介绍的这个劳模的籍贯、年龄以及其他的一些资料后,辗转打听到的。令人遗憾的是,那篇文章的内容,主要追忆的只是大发生前的事迹。可怜的大发,在一次与井喷的战斗中,为国家英勇捐躯了。报纸是这样解释的,说井打到一定的深度后,地下的岩石缝隙里,就有各类气体窜了出来,其中就有有毒的气体。大发所在的钻井队,遇到的正是这种情况。从井里喷出的气体,有一种有毒气体的味道有点像臭鸡蛋。那天,大发本来有机会逃命的,但他没有,硬是坚持着和工友一道制服井喷,最后便死在了钻塔下。
这之后不久,油田派人来到了大发的故里——这个贫瘠得令人咋舌的鄂西北小山村。来的是两个穿着“杠子服”棉衣的油田人,除了怪异的“杠子服”,脚上还每人蹬一双硬得要命的翻毛牛皮鞋。不说别的,光那双牛皮鞋,就得有二斤重。他们翻来覆去地讲着大发的事儿,讲着讲着,就流下了眼泪,几十岁的人了,说说哭哭,哭哭说说,像个孩子似的特别动感情。
山民们虽然诧异,但还是听懂了。大发他们在山东的地下,打出了一个天大的油田,这个油田据说让北京城里的毛主席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个油田,国家建设的很多问题就从此再不是个问题了,而这些都让不怀好意的外国鬼子们嫉妒得眼睛流血。
乖乖哟,大发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吃干饭的。
朴实的油鬼子说,他们有责任让英雄的家人和后代,受到更好的关怀和成长。他们这一趟来,就是为了把劳模大发的后代及遗孀接到油田。看来,慧莲要跟着去享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