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在舅舅家很不习惯:不习惯他家的饭菜;不习惯他家的住房;不习惯他家一天到晚没个安静的时候;最不习惯的还是每次舅舅喝多了酒就骂人。他骂天骂地;骂舅母跟欠了她钱似的;骂玉叶像瘟了的鸡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两个儿子,就没有一件他满意的事。他骂得最多的还是单位上的领导,骂领导老跟他杨志满过不去,扣他的钱,搞得他只能喝“高粱”,不然凭着他的收入,每天可以喝“四特”了。小玲听得实在受不了,也学舅母夹点菜,然后端着碗到外面去吃。不过,舅舅也难得有几天没喝多。这时候,他一般是倦着身子坐在靠墙角的竹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杨刚和杨汉见了,就会拿片鸡毛或细棍去拨弄他的鼻子。如果叫舅母看见了,就会骂着阻止他们:没长眼的东西,是想招他醒来骂人啊。有一回他居然带着杨刚和杨汉上了一趟街,回来的时候,杨刚和杨汉一人啃着一只香喷喷的、流着糖汁的烧饼,舅舅的手里捏着一条枣红色的纱巾,他还当着小玲和他三个孩子的面亲自给舅母围上,然后退后几步,背着两只手端详着舅母,点着头说:水草还蛮好看的嘛。水草是舅母的名字。那一刻水草红着脸,像个小姑娘一样扭捏起来。小玲发现舅母的五官蛮好看的,她想起母亲曾讲过舅母,年轻的时候也是长得像花样的呢。那天,水草一贯僵硬的脸都舒展着,连走路都轻盈了,依稀看见了她做姑娘时的风姿。
过了几天,水草开始叫小玲做事了。她把每天由玉叶做的喂猪扫地洗碗等等所有的事情,统统交给了小玲。每当小玲做这些事的时候,就会想起在父母身边养尊处优的日子。那时候她一点也没觉得怎么好,现在想起来,那时的生活,就像爸爸跟她讲的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 还有一件事,让小玲很不舒服:舅母把她从家里带来的好看的衣服,都给了她的女儿玉叶穿,而让小玲穿她女儿的衣服。玉叶的衣服大都是她自己过去的衣服改的。她的改无非是把腰身往里收了收,下面的边裁掉一点,一点样子也没有,穿在身上就像面口袋套在身上一样。玉叶虽然比她大两岁,可穿着她的衣服一点也不嫌小,倒像穿自己的衣服一样合适。玉叶穿着她那些好看的衣服,站在衣柜的镜子前上上下下扭来扭去喜气洋洋地照着,连脸上的黄色也没有了,还透出一点粉粉的颜色。小玲发现玉叶也长得蛮好看的,和她妈很像。小玲觉得自己倒像过去的玉叶,黄不拉叽、蔫不拉叽的——她们俩完全调了个个。不过,玉叶穿上她的衣服以后,对她再也不拉长着脸,也开始跟她说话了,像是用这个做穿她衣服的补偿。
小玲尽管不喜欢舅舅家的人和一切,她还是竭力地讨舅母的欢心。对于舅舅那是没有一点必要的。他从不管家里的事,对他来讲,家里的酒和床才有用,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他连孩子读几年级都不晓得,讨他的欢心不是浪费么。只有舅母才能决定她在她家的生活状况。除了这个,小玲还使劲地读书,她晓得只有靠她自己才能改变她的命运,而她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读书。虽然那时不怎么作兴读书,但小玲常听父亲讲,只有读书的人,才有出息。她不晓得怎么样才叫出息。她想:可能是有出息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反正听父亲的话是没有错的。
好在读书对于小玲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她又像他的父亲。她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每年都是三好学生。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能付诸行动的。
首先她每天的作业都没办法写,舅舅家就一张桌子,舅舅每天晚上都要坐在桌前喝很久的酒,一直喝到她眼皮打架。她只好到床上去写。可她两个表弟又跟她不停地捣乱:要么冷不防地把她手中笔抢掉;要么使劲地摇她的床;要么就在床上打滚。难得他们安静一点,玉叶又说累了早早地躺在了床上。上小学的时候,功课不多,还好办,小玲就想办法在学校把功课做了。上了中学以后,学校开始抓学习了,功课也多起来,在学校根本写不完作业,在家又没办法写作业、复习功课,慢慢地她的学习就拉了下来,勉勉强强读完了高中,什么也没考上就留在了家里。这之前,玉叶和杨刚都参加了工作。杨刚一读完初中就去镇上的菜场卖猪肉了。玉叶则进了镇上的“三八针织厂”。玉叶高中毕业,正赶上针织厂招工,她没考上大学就进了厂。玉叶一有了工作,立即搬到厂里去住了,连星期天也很少回家,偶尔回家,提两斤点心,像做客一样,坐坐就走了。每回来,穿得都很时髦,像城里人一样。水草见了不但不说,还很高兴,只是怪她回家少。玉叶就挑着她钳得细细的眉毛尖着声音说:回家?回家做什么?又冷冷地哼一声,这个家我早待够了。水草就不作声了。水草一向不大讲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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