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被刑侦队员带回警局里,和那些惯偷盗窃犯关在一起。起初她还算镇静,但看见审讯自己的是儿子,一辈子从未脸红心慌过的她,竟无地自容起来,羞得用双手捂住脸。
儿子朝排成一长溜的盗窃犯们厉声怒骂,有时故意将某个惯犯身上的警绳猛地一紧,那惯犯立刻疼得杀猪般嚎叫,让小凤陡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凤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十来岁时,曾多次抱怨她名声不好的情景,这时才豁然醒悟:儿子如此恨小偷,跟自己不无干系,他年幼时所遭受的那些嘲笑讥讽,早已凝结成一道难以抚平的痂痕,不可触碰!如今的他,将压抑了十多年的恨意一股脑儿全发泄了出来,亮给她看。难怪他发誓要进刑警队,难怪他对扒手如此手狠,似乎与他们不共戴天。儿子其实随他爹,他给母亲一个下马威,是企图纠正她身上的陋习。
小凤抬头想瞅一眼儿子,儿子却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厉声断喝:“老实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凤不敢再抬头,眼泪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儿子怎么会知道,在集贸市场里,小凤是故意失手。其实,她是在解救儿子。她让货主暴打自己,趁机转移大伙的视线,好让儿子他们闻声赶来抓她。因为,她无意中听得消息,这些血气方刚的警校毕业生拼命抓小偷,惹急了某些穷凶极恶的惯犯。他们今天故意布置好了陷阱,要出其不意地教训一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小凤那里突发状况,引得众人围观,打乱了小偷们的报复计划……
六、辞世
小凤被关了两天一夜,还是放了出来。儿子把小凤接回了家,对象不明就里,撵着喊妈:“您上哪儿去了,妈?让我们好担心您呢。”小凤知道儿子给自己留了面子,更羞臊得脸都没处放了,只是说收拾东西要回家。儿子也不阻拦,买了票把她送上了直达老家的火车。
小凤从此再也没上街赶过集,需要什么只打发老四去买。不但不上街,她连门也懒得出了。手瘾犯了,就偷老四的东西,或者把这屋的东西藏到那屋,看老四急得满头大汗一通好找,心里才痛快些。但一直在家窝憋着,小凤只觉闷得慌,胸口里抑郁得不行,饭也吃得很少。半年后,她整个人已消瘦得不成样子,得了很重的病。病中的小凤,让老四给儿子打电话,就说你娘快不行了,看他回不回。
儿子赶回来的时候,小凤已经好几天水米未粘牙,真的奄奄一息了。老四请来大夫给她号完脉,大夫不住地摇头,让他们准备后事。迷迷糊糊中,小凤听到儿子俯在床头哭着喊娘,只屏住了呼吸闭眼躺着一声不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以为小凤已驾鹤离世,其实她还一息尚存。她在等待一个最后的机会,她不甘心就这样输给儿子——风光了一辈子,在省城竟被儿子教训得如此之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呀!她生生地憋住了一口气息,铁了心要给儿子一点颜色看看。就在她被装棺入殓的时候,这个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趁儿子抱起她要抬进棺材时,小凤的手悄悄地伸进了儿子的衣兜,将他的手机偷了出来,暗暗扣在手心里。
大伙儿开始七手八脚地封棺材口,小凤却暗暗得意:小兔崽子恐怕还不知道哩,最好现在恰好有人打这个手机。这样想着,手机果然响了起来,播放出悦耳动听的歌声,是那首《烛光里的妈妈》。“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腰身变得不再挺拔……你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妈妈呀……”这动情的歌,让小凤的眼角缓缓地淌下了两行清凉的泪水。她不知道,此刻棺材外的一群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以为她诈尸了!突然,棺材外面传来儿子痛不欲生的哀号。小凤就在儿子捶胸顿足拍打棺木的声音里,欣慰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