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内心矛盾归矛盾,作为一厂之长的丁大虎却总不能装糊涂,官样文章总要做做的。所以,过了一阵,他便向厂办公室主任打探了一下刘工后顾之忧的情况。岂料,办公室主任开口就对他说:“呀,丁厂长,这个刘工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明摆着我们这个各方面条件都优惠的单位不要,硬是另外费一番心思,把他爱人调到镇环卫所去工作……”
“是吗?”听到这里,丁厂长心里居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他想了想,又不动声色地吩咐厂办主任,要他多关心刘工的妻子,厂里宁可贴上钱,也不能让她吃亏。厂办主任听了,还以为这是丁厂长关心人才的具体表现呢。
却说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中,刘进贤进新丰厂工作已有两年了。这两年中,刘进贤与丁大虎之间的关系依然如刚进厂时一样;而丁厂长呢,也从没听到任何有关自己过去的风言风语,所以,他心中的那块石头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转眼间,一年一度的春节就在眼前了。这一天,厂部按惯例举办“贤内助答谢会”,邀请各有功之臣的爱人来厂参加会议,以表达厂方对她们的一片感谢之情。应邀的“贤内助”们都兴高采烈地来了,唯独刘进贤的妻子没有来。两年来,刘进贤为新丰厂立下了汗马功劳,别人的贤内助可以不来,但他的妻子却不能缺席。作为召集人的厂办主任见状,比丁大虎还要着急,一问,原来刘工的妻子病了。会后厂办主任向丁大虎建议说:“厂长,刘工是所有工程技术人员中功劳最大的人,如今他的妻子因病不能来参加会议,我们是不是要上门去探望慰问一下?”
丁大虎一听,当然表示同意:“对对。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没想到厂办主任得寸进尺,又提议道:“厂长,为表示我们厂对有功之臣的重视,我建议,你是不是亲自出马,带队前去呢?”
“这……”这可是丁大虎没想到的,一时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能去吗?这一去,就意味着非和刘进贤的妻子照面不可;这一照面.刘进贤的妻子不认出自己那才怪呢!这一认出来,那后果、那种尴尬的场面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这可叫我丁大虎的脸从今以后再往哪里放呀?不去吧?这话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难道一个有功之臣辛辛苦苦为你工厂奋斗了两年,连你厂长上他家门去看一看也不应该吗?这合乎人情吗?说得过去吗?
丁大虎正进退两难,厂办主任见状说道:“厂长,你要没时间去,那就算了,我自会对他们说你正忙呢,实在脱不开身……”
“不!”厂办主任不说也罢,这一说,丁大虎的面子就放不下了:这不明明是让自己弄虚作假又是什么?让我怎么对得起人家刘工?人家往后会怎么看待我这厂长?闹不好,刘进贤会因此误认为我厂长架子太大而冷了心哩!想到这儿,硬了硬头皮,道,“去!我怎么能不去呢?自从刘工来我厂后,我可是还从没去过他家拜访呢!”
丁大虎这是实话,就因为他是自有毛病自得知,所以,凡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的家门,他都先后一一登门拜访过了,唯独这刘进贤家他是从来没有踏进过。如今再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一硬头皮,作出了去刘工家慰问的决定。当天下午,丁大虎就按着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领着厂办主任等一班人前往刘工家去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且说丁厂长他们前呼后拥来到了刘进贤家。刘进贤一见丁厂长居然亲自带队上门慰问来了,先是一怔,接着自是又感动又高兴地把大家让进屋里坐下。
丁厂长他们这次登门拜访的主题是慰问“贤内助”。所以坐下寒暄一阵后。厂办主任就很自然地问道:“刘工,嫂夫人呢?怎不见她呀?听说她身体欠安是吧?”
刘进贤飞快地望了眼坐在一边的丁大虎。点了点头:“是呀,她是有点不太舒服,正在里屋躺着呢。”
正说间,只听里屋传来了个女人的声音:“进贤,你和谁在说话呀?”说着,门把手一扭,就要开门出来。
刘进贤急忙走到房门口,一边用手拉住了门把手,不让妻子开门,一边大声向里屋说道:“是丁厂长来了。你身体不好,就躺着别出来了吧。”
妻子在里面听了,果真不出来了。
谁也没注意到,就人家夫妻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丁大虎硬是逼出了一头的冷汗。
大家在刘家坐了一会,说了些话,便告辞刘工打道回府了。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是谁嘟哝道:“这个刘工,太不懂礼貌了,我们特意去慰问他老婆,他却拉住了房门不让她出来……”
厂办主任也随声附和道:是呀是呀,刘工好像是有点不太懂事。”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丁大虎忍不住了,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在背后议论人家就算懂礼貌了吗?”
大家冷不防被厂长抢白了,不由吐了吐舌头,不再吭气。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丁大虎终于渐渐地将自己那颗愧疚不安的心完全放了下来。因为刘进贤似乎始终没有认出他来。
就这时,一个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在那个新车间即将落成的最后总装时,一台横梁行车突然脱轨从半空坠下,压在了正在地面指挥的刘工程师的身上。
当丁大虎闻讯疯也似地奔到现场时,刘进贤已经不行了,他在最后的时刻里,用力睁大双眼,紧紧握住了丁大虎的双手,把嘴凑在丁厂长的耳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轻唤了声:“丁小龙……”
声音不大,仅够他俩刚好听到。但是丁大虎听来,却不啻于在他耳边炸了一个惊雷!一时间,丁大虎如梦初醒,不由泪如雨下,死命抱住刘进贤,哽咽道:“进贤,你为什么不早给我说明白呀?你为什么?”
刘进贤欣慰地笑了:“我、我实在是不、不想让你尴、尴尬呀!”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就头一侧,再也没有醒来。
“救护车!你们他妈的还不去叫救护车!”丁大虎满脸泪水,失态地冲着旁边的人们狂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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