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拉面(2)

时间:2016-06-08 15:23:34 

听了她的遭遇,我叹惋不已,而她提起往事,也是满脸的哀怨,我心中更是自责为何要问起她的丈夫和孩子,无端惹得她提起这些之事,我想宽慰她几句,但却如鲠在喉,不知要说些什么。

同时,我也明白了在上小学的时候,为什么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们夫妻二人,时间长了不吃她家的拉面,竟朝思暮想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再出摊时,却不见了那手艺极好的师傅,只剩了这女人一人操持着,也不见了那活泼乱跳的孩子。但那时我尚小,这些变化并未入心,只在意到那拉面的味道不似原来那般了。

现在想来,内心惆怅万千,没想到当时她遭受了如此变故,更是感慨她的坚强,竟独自撑起了人生,撑起了这间拉面馆。

那老板娘见我呆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吃面,便抖擞了精神,一扫方才的伤感,笑道:“过去的事了,提他干嘛。快尝尝这面,是不是原来那味道。”

听了她的话,我如梦初醒,连忙抄起了一口面塞进了嘴里,果然还是十多年前那味道,我连连竖着大拇指,口中称赞着:“好吃,好吃。”边说着,第二口面又塞进了嘴里。见我如此,她仿佛松了口气,呵呵的笑着,说道:“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可能就不会走到今天了。”说着,抬手指了指这家面馆。

因为我?我心中诧异,却也想不起来当年我曾做过什么曾帮助过她,老板娘见我疑惑,便笑道:“我那时丢了孩子,又没了男人,回来自己开拉面摊,开始时很难,我手艺不行,虽然跟着我男人学了一些,但也只是学些皮毛,而且我们女人力气也小,面也揉不好,做出来的面那个味儿总是不对,慢慢的人来吃面的客人就少了,最后几乎就剩你自己天天在我这儿吃面了。本来我自己孤身一人的,感觉生活也没啥指望了,又眼见着客人越来越少,就想着不做我这小生意了,回老家种种地有口吃的也就慢慢等死算了。”

我听她说着,却想不出和我有什么关联,她又接着道:“但就在我打算好会老家之前的那个早晨,那天下着大雨,本来客人就少,这一下雨就更没人来了。正打算收拾收拾回家,你却又来了,我当时那个感动啊,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支持我的生意,竟然风雨无阻的来吃面,于是我又打起了精神,决心好好练习做拉面,继续干下去!”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心中也暗暗庆幸,当时我的确是天天去她家吃拉面,而且那个下雨天我也记得,但当时却的的确确不是为了支持她的生意。

刚才说到她自己又回来卖拉面之后,味道已经和原来她丈夫做的不一样了,虽然面汤还是一样的面汤,但是吃起来总感觉面不够劲道,口感也不好。但是,整日都吃些馄饨、包子之类的也会吃腻,因此,虽然味道比原来差一些,但我还算是欣然接受,偶尔还是会去吃几顿拉面。

至于那个下雨天,虽已过去很多年,我却也记得清楚。那日下雨,本是不打算出去吃,想着在家里让母亲做些早点吃,但是,却不巧那几天外婆生病住院,天还没亮,母亲便冒着雨去医院照顾外婆了,走之前把我托付给了父亲。却没想到,从未下过厨的父亲在厨房里拿着锅铲发了半天的呆,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塞给了我几块钱便把我推出了家门。

我心里叫着委屈,独自撑着伞走在上学的路上。我们那时上学不似现在的学生,每逢阴雨天气,家长必定是车接车送,校门口总是挤满了接送孩子的车辆,水泄不通。我们那时却没有这般娇惯,下着大雨仍是自己去上学,但是那日不仅下雨,却也有风,飘忽不定的风把雨吹进了伞里,头顶的那把小伞也遮不住什么,还没走到学校,身上早已湿了大半截。

来到吃早点的地方,又发现原本熙熙攘攘的早点摊位都消失了,我心里一凉,看来这一上午是要挨饿了,同时心里抱怨着父亲白痴似得厨艺。往前又走了几步,隐隐的看见在雨帘后面似乎有一个摊位。

我喜出望外,急忙走向前去,发现正是那个拉面摊,摊位上支着棚子,虽不大,但也容得下几个人吃饭,我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里吃面了。当一碗热热的拉面端上桌时,我惊喜的发现,碗里的牛肉竟比平日里多出了许多,我大口的吃着面,不知是那日淋了雨,吃着热乎乎的面身上舒服,还是老板娘的手艺是真的好了,我竟感觉那日的拉面实在是香极了!

至此,我再去吃拉面,老板娘总会多给我加好多牛肉。我们那时吃肉的机会是比现在要少的,平日里若不是考了好成绩或是过周末,是很少能见到荤腥的。因此,我还是没有经受住牛肉的诱惑,竟忽略了面本身的味道,天天跑去吃面。但老板娘的做面的手艺也的确一天好过一天,渐渐的,每日来吃面的客人也一天多过一天。

后来,那老板娘竟不再收我的面钱,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是我家亲戚,原来不认得,现在知道了,怎么能再收自家亲戚的钱,那时我还小,没有考虑很多,也没有把这事告诉父母,每日乐得省下了这早饭钱,去买一些平日里舍不得买的小玩意儿。

现在想来蹊跷,便问老板娘当年为何谎称是我家亲戚不收我钱,老板娘告诉说,那时她失去了孩子,每天思子甚切,正好那时我常去吃面,她却一厢情愿的认为我是支持她的生意,渐渐的,竟把我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但却不能在平时为我这个“儿子”做些什么,只能每天给我做一碗拉面。虽是一碗拉面,却也是满满一碗母爱。

“哪有自己的孩子吃饭还要钱的。”老板娘喃喃说着,我却唏嘘不已,没想到那时自己一些不经意的举动,竟激发了一位母亲面对人生的勇气,让她重拾了信心。

聊着聊着,面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老板娘也已无暇再和我聊天,回到了厨房去做面,不一会儿,面馆里便挤满了吃面的客人,有在这里吃的,有打包带走的,还有叫外卖的,几个服务员忙的热火朝天。我不禁感叹这么不起眼的面馆竟然生意如此红火,也暗自为那老板娘感到高兴。

想着,我已吃完了面,我叫过了服务员准备结账,服务员却推说要去给老板娘说一声,我知道什么意思,于是硬把钱塞在他手里就起身离开了。

不料,刚刚走出面馆门,那老板娘竟舍了手里的活追了出来,又把那钱塞回我手里,死活不要,嘴里还说着那句话:“哪有自己孩子吃饭还要钱的?你以后尽管来吃面就是,钱我还是绝对不收!”

听了她的话,我便不再推让,恐再推让下去,反倒伤了她的一番用心。

回去之后,朋友追问我那拉面馆怎么样,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好吃。我笑着告诉他,这拉面正是我一直以来要寻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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