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晚清年间的东北边镇落云堡。
这日午后,一支约二十人组成的商队穿过山林,闯进了一座搭建在堡外的破败院落。守在门口的是两个身有残疾的男子,一个独眼,一个缺了只胳膊。听闻动静不对,两人刚张口要喊,后脑处就已遭受重击,眼前一黑晕厥倒地。
商队的头领是个壮若黑熊、满脸络腮胡的沙俄人。只见他使个眼色,众手下顿如虎狼般直扑屋内。恰恰这时,又有一个驼背老者走出了灶房,络腮胡欺身上前,挥起马刀就劈。那可是钢口锋利的恰西克马刀,只有沙俄军队里的军官才有资格佩带。夺命关头,万幸一团黑乎乎、拳头般大的物件迎面砸来,硬生生逼络腮胡扯开了刀身格挡。
“门沙克,连残疾人和老人都不放过,你也太狠毒了吧?”随着嘲讽声起,一个双手染血、左腿裤管空荡荡的中年男子拄拐立在了灶房门前。只一眼,络腮胡便哈哈大笑起来,操着非常流利的中国话回道:“想不到当年名震落云岭的闹江龙竟狼狈到这般地步,成了断尾蛇,杀鱼匠。”
落云堡东有座落云岭,山中林深草密,谷壑纵横,自古以来便是土匪藏匿、出没之地。这个瘸腿男子叫林天虎,早年曾盘踞落云岭为匪,打家劫舍肆无忌惮,江湖报号“闹江龙”。而此时寻上门来的俄国佬名叫门沙克,中尉军衔,自幼便混迹于中俄边界,生性暴戾狡诈。
数年前,沙俄在东北修建中东铁路,负责照看财物安全的恰是门沙克。林天虎则盯上了这块美味肥肉,带领山匪们没少明抢暗劫。这两人一个军棍,一个悍匪,均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接连交了几次手,虽互有死伤,却谁也没能吃掉谁。后来,门沙克被调往西伯利亚,野蛮镇压当地反叛土著。及至去年,清廷和八国联军联手,几乎将义和拳清剿殆尽,有一队原属朱雀堂的团民浴血杀出重围,一路向北,最终抵达落云堡扎了营。
“听说,朱雀堂的堂主叫秦川,功夫不弱,刀枪不入。”门沙克揶揄道,“你们的胳膊腿儿也都是被他打断的,哈哈,没错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门沙克一语戳中了林天虎的痛处。年初,朱雀堂堂主率团民刚到落云堡,平素骄横跋扈惯了的林天虎就想给他来个下马威。哪知人家也非省油灯,反客为主攻上落云岭,一举捣毁了他的匪巢和四梁八柱。接下来,朱雀堂又袭扰中东铁路,掀铁轨劫军备,闹得不亦乐乎。沙俄当局大为震怒,于是调派门沙克所在部队回东北,试图连窝端掉朱雀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对视片刻,林天虎苦闷暗叹,岔开了话头:“你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想必都饿了。我抓了条小鱼,正打算解了它烩汤。”
“你不会在汤里下毒,把我们也一锅给烩了吧?”门沙克皮笑肉不笑地接茬道。
林天虎再没答话,转身走进灶间,探手操起了刀身长达尺半的劈柴砍刀。
可是,刀短了,也轻了,不称手。因为横在肉案上的,是条体长半丈、重约二三百斤的小鳇鱼。事实上,这的确是条小鱼,门沙克和林天虎都曾在黑龙江里见过力量超强、横行掠食的千斤鱼王。方才,林天虎砸向门沙克的那坨东西,正是鱼苦胆。
“若想烩了这条鱼,首先当需剁掉尾鳍。”林天虎边喃喃自语边抡圆砍刀,猛力剁下。“咣咣咣”,一连数下,总算把蒲扇般大的鱼尾给剁了下来。接着,他又抄起剔骨刀割向背鳍和腹鳍。解完后,林天虎分别将三大坨鱼鳍摆在鱼身的东、南、北三个方向后抬起了头:“没了左膀右臂,这鱼就成了死鱼,看你还如何蹦跶。陈驼子,备火备炖料!”
陈驼子就是那个差点命丧门沙克马刀下的驼背老者。当他添柴入灶、舀水入锅之际,一个打扮成山林猎户模样的男子鬼头鬼脑溜进院,凑到门沙克耳边比比画画好一通嘀咕。听着听着,门沙克不由得双眼放亮,瞅向了血淋淋的案板。
“闹江龙,你为啥要帮我?哈哈,我明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是在帮我自己。”林天虎下意识地瞥了眼兀自晃荡的裤管,伸拐一推,哗啦哗啦,将鳇鱼的尾鳍、腹鳍等数十斤鲜嫩鱼肉全送进了锅,其中还包括一大包八角桂皮烩鱼料。做完这些活儿,林天虎又哼起了一曲民谣:“天下蓝灯照,住在玉皇庙;谁不杀毛子,当夜把头掉。”
毛子,即指俄国佬。门沙克听得心头发憷。此前,他只耳闻义和拳里有红灯照,成员均是女孩,身穿红衣手持红灯,会飞会放火。尽管传得邪乎,但那不过是唬人的把戏。而潜入落云堡摸查情报的暗探回来说,眼下,朱雀堂堂主秦川和几个头领正栖身于堡中的一座城隍庙内。庙外布有堑壕,庙内挖有陷阱,撒有铁蒺藜,易守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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