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的女人(4)

时间:2014-05-12 20:52:44 

不远处有一村庄,跑进去或许能躲一阵,可一想敌人的残忍,鹿见喜绕开了,他不能连累无辜的村民。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他都闻见死亡的气味了。心想与其没命地躲逃,不如掉过头拼他一场。正在这时,他看见了女人。

女人就在前面的山崖上,使劲向他招手。鹿见喜一下见着了希望,奋力朝女人奔去。女人一把拽过他,说了声“跳”,就拽他跳下了山崖。

山崖不高,却险。平日是断然不敢跳的。鹿见喜感觉自己筋骨都断开了,说:“大嫂,你快走,别让敌人抓住。”女人翻起身,挣扎着活动了下筋骨,说还好没摔死,便硬拉起鹿见喜,一瘸三拐地往南边沟谷里跑。

女人说他们追不上的,前面有个避雨洞,我们躲到天黑再走。

等敌人涌向沟谷时,女人已用乱草遮盖住洞口。一阵枪响过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女人说:“他们当你跑到沟东边的村里去了。”

鹿见喜一惊:“不行,我得出去,不能让村里人受牵连。”

“他们抓的是你,不是村里人。”

“可他们?”

“闭上你的嘴!要死你早去死呀,这阵子说啥大话?”

鹿见喜让女人摁倒地上。女人手劲真大,鹿见喜不再犟了。

洞很小,女人几乎是紧挨着鹿见喜的。危险过后,女人的体香飘出来,弥漫在洞里,鹿见喜闻了一口,心就开始扑扑乱跳。

鹿见喜最闻不得这味儿,一闻见这味,他身上所有想女人的神经就都活了。如果不是打仗,鹿见喜说不定早就成了有名的采花大侠,战争使他失去了征服女人的机会,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些燃烧女人的机遇。

比如现在,这个活生生的女人就在眼前,不,几乎是在怀里。他只要稍稍一倾,就能清晰地触到女人的身子。女人像是猜透他的心思,身子微微一仰,把一片灼热的背贴在他怀里。

鹿见喜的胸口立马热起来,不,是烧。女人像一团温火,正在慢慢点燃他,一股挟裹着百合味儿的暗香钻进他鼻子里,很快便流向全身。这是女人的身子味啊!闻惯了硝烟味的鹿见喜,哪能经得住这味儿?立刻被撩拨得晕晕糊糊。这味儿真像十年前他在东家西院那厢房里闻过的味儿,湿湿的,甜甜的,还有股被窝的臊热气。更像半个月前他给姚兰疗伤后的那味,丝丝缕缕,滋润无比

不!这味儿就是这味儿,像山野里裹着花香的热风,像泥巴屋飘出的粉红色的内裤味儿,像热腾腾的水气,像湿扑扑的热浪。浸润着他,弥漫着他,让他一次次打着颤儿,忍不住瞎想连连他多贪婪啊!像沙漠中奔走无数天的骆驼,突然见到绿洲;像一只孤独地在空中飞了半世的雄鹰,突然掉进雌鹰窝。恨不得一口把这味儿全吞下去。可女人的玉香缭绕不断,雾一般弥漫,水一般翻腾,他被染着、渗着、润着,渐渐就烧了起来。

女人仿佛又往紧里靠了靠,仿佛没有,但鹿见喜却觉跟女人是黏到一起了,借着乱草隙中喷薄而进的阳光,他看见女人的脖颈是那样红润。细看像一片望不透的云彩,更像西天极美处的晚霞,惊艳无比而又不能尽收眼底。女人的红晕从脖颈处冉冉升起,向上四下散开,粉嘟嘟的脸蛋儿染上一层水彩色,轻轻一碰便会碰出水来。红晕飞过脸颊在鼻翼四周打着旋,那里便是格外的粉红,衬托得鼻梁上那颗黑痣有了万花丛中一点绿的动美,仿佛瞬间活蹦乱跳起来。女人此时最红的还是耳根,犹如云彩游走了一圈后在那儿停下来。那密集的红使得女人的耳朵越发白嫩,脆生生的馋人

女人的眼是轻合着的,它关住了里面的风情,但让女人有一份微醉。就像即将怒放的雪梅在羞答答、娇滴滴地跟处子时光作别。更像走进洞房的新娘,期待着新郎掀开盖头的那一瞬

鹿见喜彻底地沉醉了,就像一头饥饿而又被人追打的牛跳进菜地一样,满眼的黄花绿菜让牛把一切危险都丢到脑后,贪婪地享受起眼前的幸福来。

鹿见喜想,多好的女人呀,她那个短命男人咋不知道好好疼惜?孤儿寡母,那么大个牧场,空荡荡的山野,空荡荡的泥巴屋,女人真不易呀。如果不是向西,他真想留下来,像守住阵地一样守住女人。

女人也不说话,就那么微闭着眼,暖暖地靠在他的怀里。她一定是不忍打碎这份甜美,或者也掉人同样的梦里,不肯醒来。

山是静止的,风是静止的,天空也是静止的。战争瞬间远去,成为一本尘封的旧书,谁也不想打开。

唯有这洞内的惊涛骇浪,是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搏杀呀,两个人谁都被另一种声音呼唤着,只要女人一转身,他们立刻会被另一场熊熊的大火焚烧。可女人没敢,男人居然也没敢,他们宁可让自己的火烧着,宁可跟自己厮杀着,也没敢连累对方。

直到夜色吞没一切。女人才从一场亘古的梦中走出来。像婴儿离开母体那般艰难,那般痛彻地从男人怀里缓缓直起身子,冲洞口深深吐了口气,方才轻轻地说,走吧。

鹿见喜仍然痴迷着,双脚钉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动。

女人又说:“走吧,路还远着哩。”

女人伸出手,想拽,手却被牢牢捏住了。

女人情不自禁地歪过头,痴痴地贴在鹿见喜的胸口,身子震颤了一会儿,蓦地转身,走出洞口。

鹿见喜摸住胸口,仿佛摸住刚才震颤的女人。心里跳动着女人那句话,他不知女人指的是哪条路。红军在古浪打了恶战,马五被杀

地窖没挖以前,鹿见喜躲在羊圈里。

从小山洞回来,女人突然一反常态,又变得凶起来。

“你欠我一条命,得还了再走。”女人说。

“咋还?”鹿见喜问。

“你是哑巴!谁让你说话了?”女人突然恶起声来,像是鹿见喜惹恼了她似的。

鹿见喜怔怔望住女人,一脸不解。这难道就是小山洞里那个女人?

“望啥望?没见过女人呀?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我可马上要当姨太太了,你少动歪脑筋,二团副的枪子儿可不是好吃的”

一提二团副,鹿见喜火了,腾地转起身,朝西走去。

“回来!”女人扯了声叫,见鹿见喜站住,女人又喝:“起粪去,把羊圈粪给起了。”

羊圈在离泥巴屋不远的山坡上,鹿见喜扛着铁锨走进去,机械而又重复的动作中,开始想大部队,想西边。他想的时侯,心里的泪一次次漫上来,是血泪,战士们的血,当然也有姚兰的。 僵场戎马纵横十年,想不到今几个成了光杆司令,为活命还得装聋作哑。马家兵这帮龟儿子,等老子到西边,见了徐向前,一定再杀他个回马枪。杀!杀!杀——鹿见喜一阵乱舞,手中的锨风风作响,空气被他劈得支离破碎,仿佛马鸿飞的灵魂让他劈成了羊屎蛋。杀着,杀着,鹿见喜突然扔了铁锨,一屁股蹲羊粪上,他真是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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