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一个中午,大田里的苗和草比赛着长,榆钱儿也满了枝头,甸子里紫蓝色的马蔺花开过了,金黄色的雏菊、指甲般大小的黄花铺满了原野,沼泽里的水草也开出了蓝色的喇叭形的花朵草原上到处充满了青草和野花的气味。小满要过去了,各种各样的山雀飞走了,山坡上的白桦林里,繁密的叶子间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鸟发出“哎呀,哎--呀--”奇怪的叫声。张司务和王银女一前一后挑着饭担子和一对锃亮的铁皮桶走过山坡小路。他们刚刚给铲地的人们送饭回来。田野、山林到处充满芳香的气味,天蓝得像一面透明的大镜子,云雀在高天上歌唱,可是你看不见它,你只能听到它快乐的歌声。王银女挑着饭担子无精打采地走着,张司务不断地饶舌,王银女一声不吭,她心里充满苦涩,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定编定员、整顿队伍的事儿正在进行,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去留对她都是很难的选择。去,一个独身女人,在外漂泊几年,已经失去了身份,孑身一人,到哪里去落脚呢?留,她的身份不可能算正式农工,如果不马上在这里找个男人嫁了,是很难被留下的。可是,究竟谁是可托付终身的人呢?张司务说:“还犹豫啥啊,咱俩就在这儿把事办了吧?”王银女说:“滚!”张司务说:“我可以滚,就怕眼下脱了裤子也没人要你!”王银女的眼睛潮了,她叹自己的命苦。张司务说:“那棵树底下就可以,三棱草那么高,遮得严严实实的,还有那么多野花,我这有一块帆布围裙”王银女说:“我不是野兽,我是人!”张司务说:“只要你答应我,傍黑儿我就去找领导,明天把记登了,你就是革命军人的家属了,还寻思啥呀!”王银女不吭声,她挑着担子,蓬乱刘海儿遮住她的眼睑,她的脸红扑扑的,不敢抬头。张司务没有一点儿顾忌地说着那种事儿,王银女说:“你前边先走,我有事留一下。”说着,她放下担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张司务嘻嘻笑,问:“你要撒尿?”王银女骂道:“滚!”
她看着张司务挑着两只白铁桶消失在坡下的树丛后,她坐着,天儿有点热,草丛里有虫儿在叫,她觉得忽然间没了力气,身子软绵绵的,嗓子发干,有点儿燥热,她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在看她,她把两只手伸到花衫子里去,摸到自己两个胀鼓鼓的乳房,乳头变得硬挺挺的,摸上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身子发出一种愉快的战栗她真的有了尿,或者说,她忽然起了一种把裤子退下的欲望。
她走到树丛里去,那里开着一片白色的狼毒花,一种无名植物把肥大的叶子铺展开来,几只野蜂在花间嗡嗡着,一只黑斑蝶被她惊起,它有些恋恋不舍,飘飘悠悠地盘旋着,暗绿色的翅膀闪着荧光,终于高高升起来,穿过白桦树的空隙飞走了。这里真静,是中午凝滞不动的安静。王银女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很麻利地蹲了下去,尿不多,她想起姨说过的一句荤话:“大姑娘尿尿一条线,小媳妇尿尿连成片。”她知道自己还是个没破身儿的处女。
她站起身提裤子,如果是往常,随着起身的空儿,裤子已经提好了。可是这次她迟疑了一小会儿,她看到自己两条白嫩的大腿裸露在天光下,在肥大的绿叶子和白色狼毒花的衬托下闪着荧白的光芒,她起了一阵眩晕。
猛然间,一双手从背后箍紧了她的腰,吁吁喘息的一股蛮力把她扑倒了。狼毒花被压倒了一片,她被异性的身体紧紧压在下面,她无言地挣扎,然而却觉得无力。她听到他在喘息,一股雄性的浑浊的气味灌进她的喉咙,她摆动脑袋,但却挣不脱他的嘴巴
平时令她嫌恶的嘴唇、牙齿和舌头,她会想象出它们所散发的气味,然而如今那舌头却带着一股凶蛮的力量在她的口腔里蠕动,和她自己的舌头缠在一起舞蹈。王银女的身子在往下沉,异性的肉体有一种非凡的磁力,她不再挣扎,她的手脚不自觉地摊开来,闭上了眼睛她等待着,是谁都没关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她等待着!
激动而痉挛的蛇没有找到它的洞口,男人的身体发出一阵悸动,麻痹了,委顿了。王银女狠狠地拧了男人一下,把他推下去,呼地坐起身,她顺手捋了一把肥大的植物叶子,擦拭着自己。“你这个王八蛋!”她骂道。
“我是个王八蛋。”张司务承认说,他很沮丧,光身子蜷缩着,把脑袋拱进狼毒花丛,一捣一捣的,恨恨地骂着自己:“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王银女穿上裤子,她倚着白桦树干,踢了张司务的屁股一脚,骂道:“缺德,你害了我!”
张司务翻身坐起来,眯缝着眼睛望着王银女,说:“回去告诉领导吧,检举我吧!”说着,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熊?!”他骂道,“我真他妈完犊子!是蒋介石把我的?给毁了,战争把我的?给毁了!十八岁,我哪是这样的!跟钢钎子似的后来爬冰卧雪,枪林弹雨,背着饭锅一天一夜走一百四十里,见头母猪跟见了七仙女似的,硬了怎么办,用手,自己解决,十好几年全是他妈这么过来的”
王银女没理他,自顾走出林子去了。
夜晚,张司务来敲王银女的门。巧的是,帮厨的范桂兰回家去住了,伙食组长梁发又去渔场拉鱼去了,路远,他得明天回来。整座食堂的房子只有张司务和王银女两个人,张司务独自喝了二两酒,他不想错过今晚的机会,下决心要把王银女搞定。
王银女听到敲门声,忽地坐起来。她全身赤裸,披一件衣服蹦下了地,赤脚跑到门边,听到门外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她伸手去拔插闩,但她停住了,她声音粗嘎,变了音,颤抖着:“谁?”
“我,王银女,我行了!开门,开门吧!”声音压得很低,男人的嘴唇贴在门板上,像是耳语。
“我睡觉了,我不开。”王银女说。她缩回了手,站在门边。月夜的微光使她的大腿白得让人眼晕,她怕冷似的裹紧身上的衫子。她没有离开那扇门,门外的男人嗅到了她的气息,是一种发情的母兽的气息。“快开门,我行了!”男人急得不行,一再央告,“开门,快点儿开门吧,求你了!”
王银女浑身哆嗦着,这在她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张司务平时对她挑逗,她充耳不闻;故意碰她的身子,只令她厌恶,可是现在她忽然一下子撑持不住了。他已经对她做过那种事了,尽管她还是处女,可她觉得这个男人已经玷污了她,她已经是他的了。她知道这扇门是非开不可了--不是因为理智而是因为本能--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去碰那个门闩。“走吧,我,我不开,走吧”她昏乱地呢喃着,男人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从未有过的柔弱和温情。白天尽管他十分沮丧,甚至抽自己的耳光,但是,如同雄性动物的尿液,他已经圈定了她,他不能放弃!他用肩膀用力地撞门板,门呼扇着,发出嘎嘎的声响。王银女害怕了,她昏头昏脑,浑身哆嗦着,不由自主拔下门闩,把身子闪在一边。男人还没有站稳就冲过来,拥着王银女的身子扑倒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