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均每次在外面吃饭总是要打包一点吃的东西回来,那往往是虞可人爱吃的。虞可人蛮享受,嘴里却老是说他。一是说他居心不良,就想把她喂成一头大肥猪;二是问他这样打包好不好,会不会影响他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每次洪均都不说什么,只是抿嘴笑一笑。
洪均偶尔也会在家里吃饭。他吃饭很快,三扒两搅地就完事了,虞可人总是说他,说吃那么快干吗,等着去救火呀?虞可人这样说的时候,他光是笑,却并不因此而慢下来。坐在轮椅上的虞可人吃饭的样子是典型的细嚼慢咽。洪均吃完饭之后会移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她吃,手从来就不停下来,有时候帮她夹夹菜,有时候捏捏她的胳膊,或者扯扯她的耳垂。这一切都做完了,洪均会起身站在她身后帮她松松肩膀或揉揉太阳穴。洪均在她面前是一个没有一点脾气的人,两只眼睛永远笑眯眯地望着她。洪均并不是在她出了车祸之后才这样的,只能说他将那种向虞可人涎着脸傻笑、随时随地献殷勤的习惯坚持了下来。
洪均对待虞可人的那副样子是不避外人的,连小玉儿都觉得洪均对虞可人真是太好了。有时候碰到虞可人情绪不错,小玉儿还会把她的这个想法说出来。
小玉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她表扬洪均的话让虞可人听了也很舒服,所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融洽,虞可人没把小玉儿当保姆,两人处得像母女或姐妹。
洪均告诉过小玉儿,说你阿姨上大学的时候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她跟我结婚别人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屎上。当时小玉儿乖巧地说,阿姨是鲜花,叔叔可不是牛屎。虞可人忍不住问她,他不是牛屎那你说他是什么。小玉儿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阿姨很好,叔叔也很好。
虞可人眼皮底下的洪均倒称得上一个温柔体贴的好老公。每次半夜回来总是蹑手蹑脚地进门,如果虞可人已经睡下,便会独自到二楼的老卧房里去睡觉。
他们家是复式楼,本来主卧在二楼,为了虞可人方便,洪均在虞可人住院期间派人把房子改了,卧室和书房都搬到了一楼。每次回家虞可人是否已经睡了洪均在房子外面一看一楼的主卧是否有灯光就知道了,如果熄了灯,他的车子就不泊到自己家里的车库了,会停在小区物业管理中心前面的停车坪里,然后走路回家,哪怕刮风下雨都这样,他怕吵了虞可人。
洪均在家里时很少看电视很少读报,总是找话题跟虞可人聊天。昨天他就跟虞可人说了在办公室上网时看到的一件事,说有个女的简直是个二百五。半年前开着一辆奔驰连撞了七个人,昨天开的是宝马,又撞了八个。记者采访她,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街上那么多的人,心里有一点点发慌。这次虞可人没有笑,像不认识他似的看着他。虞可人的眼神让洪均醒悟过来了,觉得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真是蠢得要死。
他们两口子以前倒是无话不谈的,虞可人截瘫以后这才自觉不自觉地有了一些忌讳。洪均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两个人都受过高等教育,应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和心理素质,否则,生活中要真的有了一些敏感的、必须刻意绕开的话题,无疑将影响两个人的正常交流与沟通。
但长期以来,洪均已经习惯了由虞可人控制局面,她要有忌讳,只能顺着她。所以,虞可人只要有一点不高兴,他望着她反而嘻嘻地笑得更起劲。洪均对虞可人太了解了,闹了这样的小别扭,他会很自然地找个小借口起身离开,比如说上一趟洗手间或到二楼去拿一件什么东西。虞可人也很能调整自己的情绪,她有时候会把小玉儿支开,甚至就当着小玉儿的面,就自己刚才的态度向洪均道歉。洪均这个时候往往会把虞可人的头轻轻地捧在两只手掌里或抱在怀里,也有可能会伸出舌头舔舔她的耳垂或者后颈窝。洪均还会做进一步的自我批评,说都是我不好,我真的是一堆牛屎。洪均做这些动作说这些话时,即使小玉儿就在旁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人一进入这种沟通状态时就再也目中无人了,还是都把小玉儿当成了家里一位特殊的成员。
怎么洪均还没回来?虞可人一边想心事一边玩游戏,小鸟飞走了,那座漂亮的豪宅也再一次轰然倒塌了。
第二章
(一)
王小薏走后,洪均躬下身子捡起地板上的那把藏刀,举在眼前瞅了瞅,顺手把它扔到了墙旮旯里,李奇扬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李奇扬难得地撇嘴一笑,说:“你是说我们两个可以不动刀子?也是,我只要把智宝的绳子解了,它会在半个小时以内把你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我和王小薏将同时证明你是一个私闯民宅的小偷,不信你等下问她,看她会不会这么证明。”
洪均一怔。
“李大哥,如果我在无意中冒犯了你,我跟你道歉。你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洪均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得先服软。他走到李奇扬跟前,望着仍然坐在椅子上的李奇扬说,“我们都是文明人,您看我们可不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用别的方式?你说 !”李奇扬略微仰视着他回答。
“我说两点意见:第一,我跟王小薏真的才认识几个小时,我们之间是清白的。”见李奇扬张口要说话,洪均连忙制止了他,他尽量看着李奇扬的眼睛道, “您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现在这屋里就咱们两个爷们儿,如果您您觉得受到了伤害,我先向您道歉,真诚地跟您道个歉,行不行?”
“跪着吗?”“也也行!”
“然后呢?” “然后?李大哥”
“别玩虚的,你别以为光道歉就行了。你可是国家干部,是领导,我的精神受到了伤害,你你说你道个歉就行了?”
“我刚才是说先向您道歉,也不光是道歉,如果您觉得您的精神受到了伤害,我的意思是说,您您如果非要让我赔偿你的精神损失不可,那行,您先说,您要多少钱?”
“我要多少钱?我要多少钱你都出吗?”
“也不是。我只是想让这件事有个了断。不过,你刚才说得没错,但我得补充一下。我虽然是国家干部,但不是什么领导,只是一个小公务员,更不是什么贪官,所以,也请你理解,我出不了多少钱,我这样做,只是让你心里好受一些。”
“我好受不了,我也不缺你那几个钱。再说了,你说你不是贪官就不是贪官了?你待的地方可不是清水衙门,那么重要的单位,那么重要的职务,你说你不是贪官,谁信?好好好,你别插嘴,听我把话说完。你是不是贪官我不管,这也不是我管的事。但我告诉你,就凭你招惹王小薏这一点,我就怀疑你的清白,如果我拿了你一分钱,而你这钱又来路不正,我他妈的会觉得丢人。”
“那你你你到底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