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缘

时间:2022-02-11 18:44:54 

靳建新

国营重点企业——东方机械厂,坐落于崇山峻岭之中。我22岁时,在这里当学徒工。我的师傅和我同年龄,是比我大几天的姐姐,我从来没叫她姐姐,一口一个师傅。

四年多的知青生活,早盼望进厂当工人。谁知我当了翻砂工,又脏又累。和我同时进入铸造车间的知青,当了大炉工、清砂工或天车工。三天下来,我不想干了,找到厂劳资部门,想回青年点。

师傅说:“翻砂工作艰苦,但技术性很强。要想做合格的翻砂工,还真得努力几年。咱们造型班林方班长,从22岁起当翻砂工,今年58岁了。他是国际著名铸造专家,他热爱铸造这一行,现在仍然兢兢业业,刻苦钻研。”

师傅常用班长的经历教育我。有时我也宣泄情绪:“人家说,车、钳、铣,没个比;铆、锻、焊,将就干;要翻砂,就回家。”师傅说:“这是职业偏见。”上班第六天早晨,我無意中踩坏了一个烘干的砂型。这砂型,平放在刚刚从烘干室运出的专用铁板上,涂完铅粉,又经过一宿的烘干,看上去油亮亮的,像铁的一样。师傅默默补修完毕,又用喷火枪迅速烘干。这次,师傅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我已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

我感激师傅的教诲,开始认真工作。往砂箱里填砂和打风枪是力气活,我就抢着干。造型和装箱,技术性强,我就看着师傅干。师傅说:“这活你要伸手啊。”识图啊,造型啊,涂铅粉啊,装箱啊,撒隔离砂啊,合箱啊,还有设置排气孔啊,师傅反反复复地教我操作。两个月后,我在师傅的监督下,能完成全部工序的操作。我们每天在一起学习技术,交流心得。

师傅有事,请一天假。这天我很失落,感觉似乎少了一些什么。第二天她上班时,我喜悦、兴奋,工作也有劲头。我感冒休息一天,师傅中午、晚上两次到单身宿舍楼看望我。师傅很漂亮,一米七的个头,挑着一甩一甩的马尾辫,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总是带着微笑,声音清脆而甜蜜。我真的尊重、敬仰师傅,她高中没读完就参加了工作,但她刻苦钻研铸造技术,成了这个行业的专家。

工厂要生产几台大型军用机床,厂里就此召开动员会,限期完成铸造、机加、组装等任务。标有铸造工艺的机床图纸已发到我们班组。

经师傅联系,领导批准,我在档案室借出了设有铸造工艺标志的机床图纸。我把它挂满寝室的东、西、北三面墙,每天下班后,要学习至深夜,周日、节假日更是用功的时候。除主视图、俯视图、侧面图之外,其剖面图有几百个。一个能容纳十几吨铁水的铸造模型,要组装近百个小砂型,哪怕安装错一个,整台铸件将面临报废。

经过大家十几天的努力,今天就要浇注了。合箱前,出现了问题,有的砂型组装不下去了。厂工程师来了,厂领导来了。十分钟过去,没有结果。人们焦急万分,大炉里熔炼着十几吨不同材质配比的1535度的铁水,时不我待啊。大家把目光从摊满地面的图纸上,移到了林班长脸上。

我始终认真地看着图纸,小声向师傅说:“是否把这两个小砂型对着面组装一下?”师傅向班长说了,班长恍然大悟。当天车满载着沸腾的铁水,伴随着急促的电铃声,缓缓驶入现场时,大家兴奋了。

年末,我和师傅一起工作的大幅黑白照片,放到了厂门口的光荣榜上——优秀师徒。师傅还荣获部级个人三等功。

师傅关心我,我也虚心向师傅请教。我俩是被大家羡慕的好师徒。

结识师傅一年后,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上大学,改变人生命运,为社会做出更大贡献,这是那个年代青年的强烈愿望。我和师傅都报名了。从那天开始,我们又把精力投入紧张的备考之中。

师傅是随父母从外地迁厂来这里的,她上班早,学业受影响。车间领导给我们放一个月的备考假。这期间,我常常辅导师傅学习。师傅说:“从今天起,你是师傅,我是徒弟,我们共同学习。”是的,我每天要用三分之一的时间辅导师傅学习文化课。一道数学题,我耐心地给师傅讲三遍,如同她在工作中,耐心地教我一样。

高考结束,我和师傅回到工作岗位。一个月后,班组开早会时,邮递员送来两个《录取通知书》。我的是来自北京某大学,工学院,铸造专业。我和师傅交换一下《录取通知书》,师傅和我同校同院同专业。

师傅从来没有如此激动,她兴奋地张开双臂,喊道:“师傅!”小小的会议室里,回荡着工友们的掌声、欢笑声!

责任编辑/文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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