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仁志
石城南门菜市场左转近百把米的建设路上,有家其貌不扬的水饺店,店名叫“胖子水饺”。要想坐在这里美美地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往往是要站着等候的,因为这家小店的前堂只有能容纳八人坐的四张桌子。那些不想等或是等不及的,嘴上便叫着:“胖子,给我打个包,我带走。”不一会儿,那人便接过装着水饺的塑料袋拎走了。
其实,店老板陶劲松并不胖,也不知是谁见他光膀子时,拍了他奶膀子处有点肉嘟嘟的,便随口叫了他一声“胖子”,他也随口应了声,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地叫开了。起先也并没开这店,而是天天上午在南门菜市的一处空场上出摊,每天推着个从前的人力板车改造的水饺摊,早八点来,十一点推着水饺摊回去。中午睡到三点,四点夫妻俩推着水饺摊在开发区利群鞋业有限公司斜对面的一块空场上卖水饺。那时两人一天两处加在一起也只能卖个两百多碗,为此,夫妻俩常常口角不断。老婆方琳总是怨,说:“不讲儿子在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他毕业了总要买房成家吧?还有往后咱们老了、病了咋办?天天只卖这么点儿,也不想想法子。”
“想法子?想什么法子?还像从前那样四处找场子?”
“还四处找场子?你忘了那些年为找场子走东跑西的,连我小妹方娜的五百块私房钱都借了?哪里都一样,生意都在于人做。”
“咱们哪天歇过吗?这不天天按你讲的多包了点肉馅吗——你总不会叫我把人往摊子上拉吧?”
“嗨,你说你,我这不是随口讲讲吗?什么时候叫你把人往摊子上拉?怎么老是把这话回我?”
“我这不也是烦吗?你一烦就怨我,我烦怨谁去?”
“你是男的,是一家之主。我不和你讲,难道跟外人讲啦?”
这样的拌嘴也不是一回两回,总是以陶劲松的默默无言收场。有晚临睡,方琳忽又唠叨着肚子不舒服,陶劲松不耐烦地劝她赶紧上医院瞧瞧,别老是拖着拖成大病。方琳委实觉着难受,早上买回了饺子皮、猪肉、猪头骨,饭后便独自去了医院。陶劲松绞好肉、包过一点饺子,快十一点半了方琳还没回来,便淘米煮饭、削莴笋。正切着莴笋准备炒时,方琳拎著个塑料袋回来了。陶劲松忙问:“啥毛病,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这还慢啦?挂号、叫号都是排队,做胃镜哪能那么快就回来?医生讲是胃溃疡。”
“啊?厉害吗?”
“不晓得。医生开了四盒雷贝拉唑、四盒西咪替丁,说吃完了再去复查。”
“胃不好多是饥一顿饱一餐的缘故,以后天天早上我去办货吧。”
方琳没吱声,翌晨起来照常准备往东门菜市。陶劲松见方琳在门外正开自行车锁,忙跨出门道:“昨天我不是说我去办货吗?你那胃溃疡,还是我去吧。稀饭一好你就先吃。”方琳见他执意要去,便随他去了。
约莫一小时后,方琳见回来的陶劲松不仅买回了饺子皮、猪肉、猪头骨,自行车把手上还挂着一只黄母鸡,不解地问:“你买鸡回来做吗事?”
“这是没喂饲料的散养的鸡,比别人的鸡贵三块钱一斤。买回来给你补补身子啊。”
“嘿,原来你争着要去办货就为这个呀?”
“那倒不是,是我路过东门菜市家禽区一个摊位时见几个人争论。一个说宁可多花点钱买贵点儿的鸡,饲料喂的鸡没味,烧了很少有人吃;一个说而今的骗子多,他讲是家养的,你晓得他是不是忽悠你的?那卖鸡的听了就有些火了,说你这是在我这没买过,要是在我这买过,是不可能讲这话的。我在这卖了两年多的鸡还没一个人说我忽悠人,今天倒是头一回听到。你记着,我叫汪丙应。你要是吃了我这鸡和先前吃的是一个味就来找我。我想到身体是本钱,你正在吃药就买了一只。”
“这么说来,你心里还有我啊。”
“嘿,这叫个么话?儿子都二十二了,还不晓得我心里有没有你?老话讲,女人心、海底针。那讲的是女人,可不是男人。”
“看你急得,我不是随便说说嘛。”
方琳见鸡已买回,毕竟是老公的一片心,也没多说,烧水、杀鸡、挦鸡,剁好后用高压锅煨了。午觉醒来,陶劲松见鸡早煨好了,便劝方琳喝点鸡汤再出摊子。方琳揭开高压锅盖,猛地嚷道:“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香倒是香喷喷的,可这么浓的汤怎么喝啊?”
陶劲松瞧了瞧说:“嗨,你要嫌汤浓了,就把上面浓的滗掉嘛。”
“滗掉岂不可惜了?你喝这浓的吧。”
“这么浓的汤我也不喝。”
“这不是你买的吗?你不喝咋办?”
陶劲松愣了一下,忽道:“不如这样吧,滗到饺子锅的猪头骨汤里,也好改改水饺汤的味道。”
方琳想着不是没道理,便将高压锅内浮了一层的浓浓的鸡汤滗到了正滚沸着的猪头骨汤中。推着饺子摊一到开发区利群鞋业有限公司斜对面的空场上,陶劲松便像往常一样,将放在摊子上的桌子、凳子一一摆开了。做到傍晚时分,有个身着黄T恤衫的中年食客边喝着水饺汤边问陶劲松:“胖子,今天这饺子汤怎么这么鲜?该不是多放了不少味精、鸡精吧?”
“只放了一点儿,像往常一样的那么一点儿,绝对没多放一点儿。”
“那怎么这么鲜呢?”
陶劲松闻言朝一旁的方琳瞟了两眼,心里早已明白了。他忽地灵机一动道:“是我今天改进了水饺汤的配方。”
“你少忽悠我——水饺汤还有配方?我可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呢。”
“不好意思,这配方是商业秘密,我可不能讲啊。要是讲出去了……”陶劲松不仅故意欲言又止,且边朝那食客眨了眨眼,边朝方琳努了努嘴,瞟了一眼。
“我可不信,还秘密呢?我看是多放了不少味精、鸡精之类的。”
“刚才我不说了吗?今天才改进。真没多放味精、鸡精,你既是老客户,还不晓得我啊。”
那食客吃完水饺喝完汤,拿餐巾纸揩嘴走后,陶劲松便对方琳说:“这水饺就靠这汤当家。依我看,咱往后不用猪头骨,就用这鸡熬饺子汤,绝对会有生意。”
“那要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呢,岂不是抓不到一只鸡反丢了一把米?”
“你不是说生意全靠人做吗?不妨试试看。”
“试试?那鸡比别的鸡贵三块钱一斤,一天一只,那得多少额外开销?”
陶劲松嘴上没说,可翌日买饺子皮、猪肉、猪头骨时,照旧又在汪丙应处买了一只。方琳一见便道:“你怎么又买了一只鸡?”
“身体是本钱,光吃药不补那哪行呢。”
“你个猪脑子,我这是胃溃疡,不是身体虚弱。昨天你买了也就算了,今天又买。你要是个大富豪我不仅压根不会讲半句,而且巴不得你天天买哩。”
“好,好,好。别嚷嚷,别嚷嚷。你说了算,明天我不买了。”
午睡醒来,陶劲松没等方琳动手,自己就将高压锅上面的浓浓的鸡汤滗到了滚沸着的猪头骨汤里,等方琳喝了碗鸡汤后才推着水饺摊往开发区利群鞋业有限公司斜对面。陶劲松正坐在摊前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人流,忽地一下来了五个人。一个穿着白底蓝花T恤衫的中年男子远远地就招呼着:“胖子、胖子,我带来了几个同事。我说你的水饺汤特别鲜,他们不仅不信,还说不可能。我和他几个打了赌。快给我们几个一人来一碗。”
“好嘞。请坐,请坐。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不一会儿,方琳端着陶劲松做好的水饺放到了五个人跟前,那穿着白底蓝花T恤衫的中年男子手拿汤匙招呼那四个人道:“快尝尝,快尝尝,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那四个人边喝着汤边朝陶劲松说:“你个死胖子,做个水饺都不老实,一会儿不鲜,一会儿又这么鲜。这要是做了官那还了得。”
五个人揩嘴走后,陶劲松对方琳道:“早上还埋怨我,这一下不就多卖了五碗。舍得、舍得,舍在前,得在后。你舍不得,哪里会有生意?”
“你个鬼东西,原来你买鸡并不是给我补身子,是想用这鸡熬饺子汤啊。——真是猪脑子!那么贵的鸡一只多少钱,五碗水饺多少钱?也不算算账。”
“这不才开始吗?你老埋怨我不想法子,我好不容易有了點子你又算起了小账,只看眼前。依我看,明天再买一只试试。”
“我不和你争,也不和你吵,不如这样,如果你改用鸡熬汤,生意一个月比一个月好,那就用鸡熬;如果还是照旧,那就别啰唆,还用猪头骨熬。我这理不蛮吧。”
“那好,那好。还是按你说的办。”
几天后,从东门菜市拎着鸡回来的陶劲松和方琳说:“我问过汪丙应,他说他卖的鸡每天都是他侄子从山场的养鸡场开车送来的。那鸡成天散放在山林,从不喂饲料,只喂苞米和稻谷。就是咱们小时候吃的那种鸡。别说一斤贵三块钱,就是一斤贵五块钱也不愁销路。你想想,这样的鸡熬的汤岂能不鲜?用这样的鸡汤做饺子汤,怎么会没有生意?”
“看这几天怎么看得出来?世上没有哪个不想好,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生意一个月强似一个月,你爱咋样就咋样。”
渐渐地,陶劲松卖的水饺碗数慢慢多了起来,少时一天也能卖个三百碗,多时一天常常四百碗出头。方琳真的没阻拦,说到做到,任陶劲松一天一只鸡地买回来熬饺子汤。三个月后,在南门菜市场卖饺子的陶劲松,一个人就有些忙不过来了。陶劲松见生意好了不少,石城人大多晓得自己,当得知南门菜市场左转百把米的建设路上有个门面出租,为节省推摊子往开发区利群鞋业有限公司斜对面来回十几里路的时间,和方琳一商议就租下了这爿店面。前堂摆了能坐八个人的四张桌子,绞肉机和水饺锅放在后堂,夫妻俩晚上就住在小阁楼上。临近过年时,几乎每天都能卖四百多碗,最多时一天竟卖了五百八十碗。
陶劲松见忙时夫妻俩着实很忙,想找个收碗、洗碗打打下手的小工,方琳不同意,说多个人就多个开销,还是咱俩累点吧。在香溪老家过完年回到石城没多久,方琳有天累得直不起腰时,前堂还有食客在叫着“胖子,胖子,快给我打两份水饺带走”。委实有些受不了的方琳这才想起陶劲松说的找人打下手的事。可问了不少人,人家石城人嫌做这事邋遢,累,找不到一个肯来做的。方琳只好电话找香溪老家的小妹方娜。方娜问老公琚梅生。琚梅生说:“你去给你姐帮忙,我要上工做活,谁接送女儿上幼儿园?再者说,你要是去了,那咱俩顶多一年才能团聚一回。”
方琳托方娜问问其他人,多找找看,只要有人愿意来,工钱都好说。方娜问了本庄和邻庄上的留守妇女,留守妇女们几乎异口同声道:“要是能外出打工早就出去了,还会等到今天?”方娜回了方琳,方琳只好说真找不到那就算了。
一天,陶劲松正在前堂低头收着桌子上的碗,被人冷不丁地从后背拍了一下肩膀。陶劲松一扭头,见那人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见那人道:“你个死胖子,怪不得好长时间都看不到你人影,原来是发了财在这里租了门面。”
“你是……”
“怎么啦?连我都不认得了?嘿,我是利群鞋业有限公司的,要不然叫你死胖子呢。真是贵人多忘事。”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怪我一时没想起来。”
“你呀你,只晓得赚钱,连个招牌都不挂,我还以为你不在石城了呢。”
“这小生意赚不了几个钱,挂不挂牌子无所谓。真要像你所讲的发了财,那还不早就挂了招牌。”
“这你可就想错了,哪有做生意的不挂个招牌的?不光是我,我有几个朋友都说你的饺子汤味道鲜;你不挂个牌子,哪个晓得你还在石城啊?”
“这倒也是,那明天我就找人做个牌子。那这店名叫什么好呢?”
“嗨,真是个死胖子。你的饺子汤鲜,人家都喊你胖子,就叫‘胖子水饺嘛。”
“那是绰号,也好用作店名啊?”
“绰号怎么啦?咋就不能用呢?你想想,用这个多好,既做了店名,又做了免费的广告,一举两得啊!”
陶劲松微微点着头道:“好!好!这店名想想的确不赖,那就用这店名吧。你帮我取了店名,今天这水饺就不收钱了。”
“嘿,你以为我是冲着你的一碗饺子才给你取店名啊?小气鬼!早晓得你这么小气,我就不给你取店名了。”
陶劲松翌日就找了家做标牌的;过了几天,便将做好的招牌挂在了店门上方,放了挂鞭炮。这“胖子水饺”的招牌挂上后,来店的食客日渐增多,多是冲着胖子水饺的汤有味又鲜。不到两个月,最多的一天竟卖了六百二十碗饺子。一只鸡煨的汤压根就不够,陶劲松自此每天早上办货时,都买回了三只。
因为找不到帮手,陶劲松想出一个主意:两人一得空便包饺子,包好了就放冰箱保鲜室里。这样客人一来就数好了丢进饺子锅,省得等客人来了才着手包,既耽误了时间,往往还招来老顾客的言语。
夏去秋来,秋去冬至,不知不觉便进了腊月。陶劲松想起儿子即将放寒假,打算过些天回香溪老家过年。方琳听了便不肯,说:“咱们这做的又不是过路买卖。这一去一来的,少说也要耽误个把月吧。这边损失了个把月的收入,那边还得赔上来回车费、过年费,如此一来,少说也得损失近两万。你想想,咱们那些年一年才做多少钱?”
“咱们不回家,那儿子过年咋办?”
“让他像暑假一样在外婆家过年。我给方娜打两千块钱,让她带给外婆,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方娜接到方琳打的两千块钱,电话问方琳:“老话讲,有钱无钱,回家过年。你怎么忙得年都不回家过啊?”
“哪个不想回家过年,可要是回家过年,这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生意,时间歇长了,既招顾客骂,也有点心疼。何况儿子一毕业工作就要买房,那可不是小数啊。”
年后,陶劲松和方琳照旧天天从早上五点多忙到晚上十二点前后。好多人都接了打包好的水饺就走了,想坐在“胖子水饺”店里美美地吃上一碗就得站着等着,为此,陶劲松没少挨食客们的闲言碎语。有说现在的人,哪个不只顾赚钱;有说租了大店面不就要多付房租,这个账哪个不会算?其实,陶劲松早就想租大点的店面,无奈方琳说:“本就找不到人打下手,要是店面扩大了,在店里吃的多了,哪里腾得出手去收碗、洗碗?”陶劲松想着有道理,只得向食客们谎称一时找不到大店面。
老历四月底,陶劲松忽地偶尔有些干咳,可因为忙,一直捞不到空上医院看。一拖就拖了两个多月,而且渐渐就加重了。方琳每每叫他上医院看看,陶劲松都说:“生意这么忙,哪里走得开?可能是睡时着凉了吧。”直到有天上午,陶劲松咳时忽感到胸口有些疼,这才觉着不上医院是不行了。他与方琳说:“这咳了这么长时间老也不见好,无论如何得去看看,弄点药吃吃也好快点。要不然这老是咳来咳去的,顾客嘴上不讲,心里肯定会反感。”
“你看你这话讲的,就好像我不让你去看一样。每回我催你去看,不都是你推说生意忙、可能着凉了吗?身体是真本钱,没有身体要许多钱有吗用?迟看早看都得看,都得耽误时间,你现在就去,别等明天了。”
“那好。现在不太忙,你一个人先忙着,我去看看。”
陶劲松骑自行车到石城市立医院挂了呼吸科,接诊医生听了他的叙说,让陶劲松又是拍片,又是做磁共振。陶劲松拍过片,预约了磁共振便返回了建设路“胖子水饺”店。方琳见陶劲松回来这么快,忙问:“是吗原因咳了这么长时间?”
“磁共振还没做,还不晓得。”
“干咳能是多大的事,也要做磁共振?”
“哪个晓得啊?医生让做的,我有吗法子?”
“现在的医生可也真是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检查这检查那的,恨不得把你全身查遍了再给你开点药,弄得那检查费也不晓得比药钱多出多少来。”
陶劲松见店里忽地来了两个人,嘴上说着“来两碗水饺”,边应了声“好嘞”,边套上套褂往后堂下水饺去了。晚上临睡,方琳问陶劲松:“你没问医生可能会是吗毛病?”
“问了,医生说等磁共振结果出来才晓得。”
“我也是忙糊涂了。你不抽烟,只是熬点夜,应该没大毛病,你明天上药店买点消炎药吃吃看,或许就好了。”
“药哪能随便买、随便吃。还是等两天,等做了磁共振再说。”
过了两天,陶劲松往市立医院做过磁共振,拿着磁共振检查单递给呼吸科医生。医生看过检查单问:“你夫人怎么不陪你来?”
陶劲松闻言,觉着医生的话里有话,便问:“请问我这是啥毛病?”
医生迟疑了一会说:“实不相瞒,你这是肺癌中晚期,得手术。”
陶劲松狐疑了一会儿,忽问医生:“能不能保守治疗?”
“除了手术,没有更好的法子。”
陶劲松闻言心里便慌了,心想: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抽烟,只是熬点夜,怎么就得了这怪病呢?回到建设路“胖子水饺”店,忙得腰都难以直起来的方琳一见陶劲松便问:“医生说是吗病啊?怎么连点药都不开给你带回来?”陶劲松原本打算撒个谎,可想到医生说的话,还是直说了“肺癌”。
“什么?你再说一遍。”
“医生说是肺癌,我没骗你。”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得这病呢?”
“嗨,我也总以为这不治之症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与自己无关,总以为自己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可没法子,这倒霉的病不知怎么偏偏就到了我身上。”
“那,那这店里生意怎么搞呢?”
“我想过,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手术后我不仅要化疗,而且即便身体好了,也做不了这卖水饺的生意。这水饺店在石城小有名声了,不如转给别人为好。”
“那转让给哪个好呢?”
“我想过,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好转给家里亲戚。”
“你这话倒提醒了我。咱俩当年跑场子跑得没钱时,方娜连自己的一点私房钱都借给咱了,这店要转让也得先尽她。”
“她女儿不是在上幼儿园吗?”
“带到石城找家幼儿园就是了,又不是吗大不了的事。”
晚上关了店门后,方琳电话了方娜,将陶劲松得了肺癌,将开这“胖子水饺”店的前前后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了方娜。且说,你姐夫急于手术,你要不来就早早回个话,要来就早早地来。方娜告诉了琚梅生。琚梅生想继续在家做装潢活,不料方娜说:“哪个都不想远走他乡,可你守在香溪做装潢总是打一天鱼晒三天网,一年也就挣个两万块钱,长此以往哪是个路子?”琚梅生被方娜说到了痛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到石城接手大姨子的“胖子水饺”店。
三天后,方娜和琚梅生带着女儿一道来到了石城南门建设路上的“胖子水饺”店。琚梅生联系好了女儿的幼儿园,和陶劲松说:“咱俩是连襟,和兄弟差不多,我就直话直说了。我俩没做过水饺生意,而你这水饺店的生意偏又这么忙,我想不如我陪你上医院手术,术后我在石城给你俩租个住处,让大姨带着方娜边做边学。你看怎样?”
“这有吗不行的?就按你说的做。”
琚梅生陪陶劲松在石城市立医院手术一出院,就在石城给他俩租了间房,让陶劲松在那儿疗养。方琳天天两头往返,在“胖子水饺”店教方娜和琚梅生进货、绞肉、包水饺。三月后,陶劲松化疗后,要和方琳回香溪老家疗养,将“胖子水饺”店全盘交给方娜和琚梅生。临别,陶劲松和方琳反复叮嘱琚梅生与方娜:“咱们是嫡亲姊妹,不得不实话实说。这水饺的秘密就在这汤里,全靠这汤味道鲜,所以饺子汤一定得用东门菜市场汪丙应卖的鸡煨汤,不能算这个小。那鸡和咱们小时候吃的鸡是一个样。千万,千万!”琚梅生和方娜应诺着:“晓得,晓得。”
四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方琳接到方娜打来的电话。方娜问过陶劲松的康复情况后,便哀叹着“胖子水饺”的生意黄了,最近最多的一天只卖了两百六十碗。方琳惊问道:“你俩是怎么把一个好端端的水饺店做黄了?”
方娜说:“这真的不怪我俩。是你们走后没多久,东门菜市场汪丙应的侄子送鸡往石城时,不晓得怎么在半道上发生了车祸,如今成了植物人。他侄子的那个养鸡场关了门,石城再也买不到那种没吃过饲料的香喷喷的鸡,只好改用了猪头骨熬汤。”
一旁的陶劲松闻言道:“没有没吃饲料的鸡熬湯,那生意不黄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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