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本
“远看是个要饭的,近看是个挖炭的,腰里揣着成万的。”
“下窑脱了鞋和袜,不知上窑穿不穿。”
“穿皮靴,走黑道,喝炮烟,撒黑尿。”
多年来,人们对煤城尤其井下矿工形成了一种固化性的认识。殊不知,在百里煤城内,在大地深处,不但有无数开采光明的粗犷汉子和不少腰缠百万乃至千万的暴发户,同时也不乏让人匪夷所思的奇人怪事儿。
书虫子温舒河
说起矿工,人们的脑子里自然会涌现出那些头戴安全帽脚蹬大皮靴脸挂黑灰且满口粗话的粗犷形象。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偏偏有个叫温舒河的南方人就与众不同,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当年,温舒河被分配到矿上时,正赶上煤矿人才吃香的年月。当时的矿长是煤校毕业的,属于中专生,年底分承包奖时,就能让钞票哗哗地往腰包里钻。温舒河则是矿院毕业的,堂堂的本科生,实乃前途不可限量。
温舒河的体型偏胖,方脸盘,戴一副黑边眼镜,属于少言寡语的人。根據上级规定,刚来矿的大中专生,都得下基层区队锻炼,他也被安排到采煤区干了技术员。刚下井时,他身穿新工服,头戴胶壳帽,言行谨慎,与那些衣烂言粗的年轻矿工们形成了强烈对比。在矿灯房窗口排队领灯时,他经常被彪悍的工人挤出队列,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温舒河的无奈,被矿灯房一个叫万红的姑娘看到眼里,也疼在了心上。万红打抱不平,偏偏把最好的矿灯,或隔着众人递给他,或放一边专门给他留着,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情缘。
这位被誉为“矿花”的万红,二十出头,个头偏高,白皮肤,眼睛欢快而明亮,穿戴时髦,相貌格外迷人。不久,万红的偏心眼就被人识破,有了风言风语。万红的父母听说后,非但没有阻止,还给予了鼓励。他们说,女大当嫁,是好事儿。姓温的那小伙子,是棵好苗子,准是当矿长的料,若与他成了家,指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万红笑而不语。果真,温舒河与万红谈起了恋爱。万红的投怀送抱,气疯了那些瞪大眼珠子盯万红的小伙子,连连叫骂道,他娘的,这个小白脸子,文凭高,桃花运更好。
月光洒满了矿山,矸石山后边的河坝上,两人并肩而行。温舒河心生感叹地说,我可是个外乡人呢,真的没有通往理想彼岸的金桥。万红笑着说,不打紧,咱们还年轻,没钱只是暂时的。他忙解释说,不,不是说金钱。她又笑笑埋怨说,你以后说话直白点,又不是跟外人。万红回家后对父母说,这个书呆子,谈恋爱还作诗哩。父母说,有文化好呀,郎才女貌,你情我愿的,多好啊。不久,两人走进了婚姻,且生下一个女孩儿。
事与愿违。婚后的温舒河,让万红及家人乃至全矿的人,都大失所望。谁也没想到,温舒河结婚不久,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他到卫生所看病时,满脸的羞涩。老医生觉得奇怪,便问道,哪儿不舒服?温舒河答道,裆紧。老医生一惊,追问道,什么?说明白点行吗?也难怪,人家这位老大夫干医多年,天天与那些想泡病假的矿工打交道,啥样的病都见识过,唯独没听说过这种病症。温舒河说,就是罐笼下沉时,身体会异常难受。刚来矿下井时,症状很轻,后来越来越重,现在已经无法忍受了。老医生有些释然,又问道,什么时候加重的,到了何种程度呢?温舒河说,哦,对了,老大夫,这事儿,得给您细说一下原因。那次,我到采煤面现场去,不料被初压堵在了采煤面中部。当时,我抬眼一看,工人们窜得比野兔子还快呢。那可怕的情景,使我惊昏了头,也吓酥了腿,眼看着顶板“咔咔、哐哐”地响着往下沉,石块哗啦啦地掉,煤尘也飞扬起来,紧接着刮来了一阵风,愣是把我吹到了木垛上。天哪!那会儿,我肯定是昏过去了,等醒来时,发现顶板落下一米多,粗大的木柱全都压断裂了,铁柱子也压劈了好多。不瞒大夫说,我当时的裤裆都尿湿了。老医生笑道,嗯,是吓破胆了。温舒河又接着说,从那次后症状日益加重,现在是一走进罐笼,心里就慌得不行,罐笼下沉时,我的裆部就会发紧发麻和胀痛,然后传遍全身,出现两手发抖、浑身冒汗、脚下发软和全身无力的症状。即便晚上睡了觉,也会被噩梦吓醒,嗷嗷地乱嚎叫。老医生叹气道,唉,你这样的话,以后怎么下井呢?温舒河赶紧附和道,对啊,我这样的人,确实不能下井了啊。于是,老医生给他写了病假条,开了药方。
俗话说,知夫莫过妻。其实,婚后不久,万红就发现,温舒河是个嗜书如命却又不干正事儿的怪人。按照矿上的规定,两人登记后,他们分到一套小房子。万红在安排房间时,面对那些死沉又占空间的书箱子,免不了一番唠叨。温舒河对此很是反感,嫌万红不尊重知识。刚开始时,万红对他泡图书室腋下夹书本蹲厕所看报乃至懒惰等毛病还可以忍受。但是,时间长了,当认定学采矿的温舒河,心思竟然不在煤矿专业时,她彻底失望了。万红讨厌他看那些五花八门的书,更厌恶他泡病假装难受的腻歪样子,就不停地与其吵架。温舒河说,干煤矿不下井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想似老鼠般在地下钻来钻去的呢。万红说,你的专业可是采矿啊,不下井,不吃苦,怎么能提拔挣大钱啊。温舒河说,咱们是双职工,不愁吃喝,挣那么多钱干嘛。万红说,不挣大钱,我跟你这个男人有屁用啊。温舒河说,既然如此,悉听尊便。
温舒河的怪样儿,不但导致了家庭不和,还引起矿领导班子的重视。总工程师看完他写的技术规程后,气得直跺脚,大声骂道,堂堂一个大学生,干了两年多了,连个规程都写不了,简直是废物。生产矿长说,什么他妈的裆紧,就是个怂包、软蛋、怕死鬼、娘们腔。矿长无奈地说,真有病,就没办法了,随即让干部科将其调到了职教培训科。
温舒河不用下井了,成了地面科室人员。没过多久,他的病就彻底好了。同事们疑问道,你是装病吧?他一瞪眼,严肃地说,不许胡说,我真是下井过敏症。万红却狠狠地说,没出息的货,你申请去死,大家才高兴呢。实际上,万红的心痛心死,不只是因为家庭收入大幅减少,更重要的是对他以及对家庭未来的一种绝望。温舒河却不在乎什么金钱和前途,轻松愉快的工作岗位,吊儿郎当地干干就成,更何况,新工作使他读书藏书更方便了。只是,万红的心,不知不觉中,变得游离起来。
矿运销科有个副科长,绰号张百万。此人虽然没文凭,但胆子大且会来事儿。早年,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舍得给上司送礼。矿上实行改革搞活后,此人大显身手,靠私下捣腾煤炭发了家,成了最早的暴发户。张百万早就对万红垂涎欲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当听说万红婚姻出现状况时,张百万大喜过望,稍耍了点手段,就把爱虚荣的万红弄上了床。万红离婚时,是带孩子净身出户,抚养费都懒得要。温舒河心疼只有两岁的女儿,曾想挽留住婚姻,见万红去意已决后,只好同意出抚养费并很快签字办了离婚手续。张百万也信守诺言,弄走了家里的黄脸婆,把依然年轻貌美的万红,接到了自己家里。
张百万明媒正娶地把万红接到家后,曾千宠万爱了一阵子。万红说,不想老看到前夫和邻居们。张百万说,那好办,咱们调到其他矿上去。张百万神通广大,调到新矿后,不但升了格,还私下办起洗煤厂,日子越来越红火。这边的温舒河,只好逆来顺受,继续在老房子里待着。家里没了女人后,他自己说了算,干脆腾出一间房子,专门作为书屋,存放剪报、杂志和各类杂书。
在离婚后的几年里,温舒河又被迫换了两次工作。在職教科时,那些参与小绞车司机培训的矿工,老是叫他裆老师。温舒河义正言辞词地纠正道,鄙人姓温,名舒河,你们应该叫我温老师。工人们听说后,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温舒河感觉自己受了侮辱,又请求调动工作。矿长同情他,又让其去编矿志。过了半年后,分管矿志工作的党委副书记急了,问道,你每天只写几十个字,这活儿,猴年马月能干完啊。最后,矿长实属无奈地说,别让他在矿上干了,调他到宿舍区的矿山小学,安排点事儿干得了。从此,温舒河就一直在矿山小学里,帮教务组打杂儿,且一干就是几十年。
有段时间,矿区的安全质量搞得格外好,引起了上头的关注。那次,一位煤炭行业的京官,来到矿区视察工作,分管生产的副局长负责陪伴左右。那京官视察完了工作,在就餐时,对副局长说,温舒河是我的同学,见了面给他捎个好。副局长听后,连连点头答应了。京官走了后,副局长带秘书亲自登门去看望温舒河。副局长说,温老师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来。言下之意,就是想提拔任用一下他。不料,温舒河却连连摇头,嘴里除了鬼谷子,就是上善若水。副局长不解其意,就拿眼看秘书。谁知,那秘书只是个端茶倒水开车门的料,也不懂什么是上善若水。在回局里的路上,副局长对秘书说,此人是块烂泥巴,别费心思了。不过,你回去后,得仔细查查词典,看看他说的是不是修红旗渠的事儿。秘书连忙答应了。
一晃就是若干年过去了。矿区资源变得枯竭了,多数矿都要破产改制,众矿工都面临重新择业和生计难寻的艰难困境。温舒河却不用犯愁,矿山小学移交时,因他既有文凭又有职称,竟被顺利地移交到了地方政府,变成了吃财政饭的公家人。与矿上其他人比,他老先生工资高且有保障,虽说一个人过日子,竟也活得有滋有味的。这时候的万红,当把女儿送到国外后,已经按照破产政策要求,在她所在的矿上退了休。
温舒河不换房子不买车,有钱没处花,便将自己多年来写的一些东西,自费出了两本书,摇身一变,成了著书立说之人。既然出了书,就算名人了,他又不声不响地去县作协讨了个副主席的头衔,还弄了些虚头巴脑的桂冠和获奖证书。温舒河运气挺好的,在即将退休的时候,又赶上了地方政府繁荣文化的大环境。他神采奕奕,舞文弄墨,谈经论道,接受采访,参与各种文化活动,渐渐成了有名气的人。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听说老秀才温舒河一直单身过日子,自然免不了有人来提亲或求爱,但通通遭到了拒绝。人们私下猜测,他可能还在等万红呢。
那天上午,温舒河在矿区中心医院开胃药时,猛然看到一个熟悉而奇怪的身影。那是个老女人,头发花白,体型消瘦且有点驼背,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样子。温舒河想转身离开,却感觉心在犹豫,且迈不动腿。他内心惊讶的同时,竟还产生了一丝不祥之感。温舒河纳闷,便十分好奇地跟着那个身影,朝走廊的尽头走去。拐过弯,到了电梯口时,那女人下意识地朝后看了一眼。天啊,她是万红!温舒河的心里,立即掀起一阵惊涛波浪来。他实在无法想象,昔日那个靓丽的女人,怎么能变得如此憔悴、衰弱和苍老。万红一眼就认出了温舒河。她的话还没有出口,眼窝里已经涌满了泪水。
坐在电梯旁的躺椅上,两人交谈了一番。万红说,她再次离婚有些年头了。被张百万玩腻了后,她就被晒起来了。如今,张百万已经死了,是酗酒和玩女人累死的。张百万死前,在城里给万红置办了一套大点的房子,还给她存了一些钱,也算是缘分两清了。万红还说,张百万活着的时候,从不管她的死活。她两次在医院做大手术,都是由妹妹和同事陪床的。温舒河听说后,心里很难受,就对万红说,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急事儿,言语一声。
后来,万红专程上门找过温舒河。万红问道,咱俩还有复合的可能吗?温舒河说,人老了,有个伴,倒是不错的。不过,我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张百万的房产和存款,咱们一点也不要,你回来跟我一块生活。万红说,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温舒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算了吧。
万红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走了。
大工长的桃花梦
大工长武仁远,经常夸自己是个福将。
正常情况下,在煤矿当井下工长的,就是个兵头将尾,属于那种负责带头干活的班组长。武仁远之所以被称为大工长,是因为他的级别、持股数额和个人背景,都是与众不同的。早些年,武仁远只是个普通采煤工,由于身体强壮和工龄较长,曾经干过几年小组长,一直默默无闻的。不料想,到了年近不惑时,他老婆的表哥,突然调来当矿长了。武仁远的老婆,觉得自己家来了靠山,便三天两头地往表哥家里跑。
果不其然,表哥来矿上不到半年,他发迹的机会就来了。一天晚上,老婆说,表哥找你有事儿,抓紧跟我去一趟。武仁远料定是好事儿,便跟着老婆来到了表哥家。表哥长得挺白净,有点秃顶,一看就是个有城府的人。表哥说,矿上要实施政策性破产改制了,矿领导班子成员都要带头投资入股,而且份额不小。中层的科区级干部,也要掏几十万的股金。有些人,肯定会犹豫不决。这对你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武仁远听后,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老婆更是笑得脸上开了花儿。表哥解释说,这种事儿,不必声张,不多解释。简单说吧,凡是入大股的人,肯定吃不了亏。更何况,咱们矿还可以继续生产,仅仅分红一项,用不了几年,就能拿回本金。当谈到筹钱的事儿时,武仁远和老婆都把依赖的目光投向了表哥。表哥笑笑说,咱们共同想办法。
矿上任命武仁远为采煤大工长,括号里是副区级,交钱入股的数额与副区长完全一样。按行政级别论,副区级就是副科级。他的职级,相当于县城里的那些小局长,但实际收入却远超他们好几倍。刚开始被任命时,武仁远心里还有点别扭,觉得工长不如区长好听。不过,后来的日子里,他这个企业基层的工头儿,分红奖金之类却一点也没少拿。
短短几年里,武仁远实现了人生大转折,身上果然放出了福将应有的光芒。大工长的优厚待遇,尤其高比例分红和各类奖金,使他很快名正言顺地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他不仅到县城买了新房,换了新车,还托关系给妻子提前办了退休,办妥了孩子上大学等家里的所有大事儿。最风光的那几年,武仁远春风得意,顺风顺水,腰粗了几圈,气足了几倍,连走路都想横着走。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中,武仁远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那天上午,已经调回集团总部并即将退休的表哥,专门来到了他的新家里。表哥说,国家的去产能政策,迫使矿上要盖井口了。你抓紧考虑一下退路,把该办的事儿尽快处理一下,以免后悔莫及。
经过深思熟虑后,武仁远认为,除了他和杨三妮的事儿之外,再没有担心和遗憾的了。自从与杨三妮交往以来,武仁远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有种躁动,尤其是,老婆进入更年期后,也顾不上考虑他的需求和感受了。武仁远觉得应该去尝试一桩桃花运,不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武仁远心中的杨三妮,是个二婚少妇。几年前,她拖着油瓶屈嫁给了从山后来矿上谋生的单身汉魏成柱。魏成柱是武仁远的手下,一个老实巴交的矿工。武仁远当采煤组长时,曾多次叫骂着将魏成柱踹到煤壁子上。憨厚的魏成柱从不敢反抗。老实人魏成柱,像个养老女婿似的,成婚后住在了位于矿附近农村的杨三妮家里。早先,武仁远只是听工友说过杨三妮挺迷人,并没有在意过,直到半年前,杨三妮亲自登门送礼,请求他照顾自己的丈夫时,武仁远才结识了这个女人。
那天晚上,杨三妮一出现在他家里时,就让他大吃一惊。他真没想到,如此木讷的魏成柱,家里竟然养着个风韵女人。杨三妮边笑边说道:武区长,对不起了。老魏跟您干了好些年了,按说早就该来看您的,只因孩子太小,老人又有病,确实没腾出空来。俺家的魏成柱,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木头疙瘩一块,不懂人情世故,您千万多担待着点儿。武仁远边笑边应答着。杨三妮继续说道:武区长,现在矿上效益不好,工资发得少了,您说,俺那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全家人都指着魏成柱那点工钱吃饭呢,以后就别那么扣啊罚的了呗。武仁远点头答应道,明白了。临出门,杨三妮又凑近武仁远耳朵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家里的一切事,都是俺说了算,您对俺好,俺也会念着您的。下楼后,杨三妮又扫码加了他的微信。
武仁远与杨三妮成为好友后,迅速了解了彼此,该说的,不该说的,两人都说过了。再次与杨三妮亲密接触,是一个月前的事儿。那一次,魏立柱睡岗烧坏了一台大电机,矿上决定扣罚他几千块钱。为了少被罚钱,杨三妮又亲自出马,来城里约会了武仁远。酒桌上,两人无话不说,越说越近乎。杨三妮说,罚款太多了,把人心疼死了,麻烦您通融一下吧。武仁远答应,一定会想办法的。武仁远也倾诉般地说,拼命干了几十年,该有的全有了,可心里依然感到缺点什么。杨三妮笑笑说,咱们去跳舞吧。小舞厅里,酒后的杨三妮,双眼灵动,两腮飞红,毫无拘谨。她挺着丰满的胸,紧靠着武仁远,边跳边笑,灿烂如花。武仁远心醉神迷,舞步错乱,没了方寸。杨三妮见武仁远心不在焉,便用手指挠其掌心。那一挠,弄得他心痒难耐了。
通过一番分析,武仁远断定,如果直接带着钱,就说事情已办妥,并给杨三妮送过去的话,十有八九能成好事儿。于是,他拿起手机,果断地给杨三妮发了个微信:在吗?对方秒回道:一个人在家玩呢,榆木疙瘩进城了,老娘和孩子们也不在家里。武仁远心里惊喜,又说:那事儿,办成了,想去你家坐坐。对方回答:好啊,武哥,武区长。
武仁远心花怒放,哼着小曲,开着车出了城。县城通往矿区的小柏油路上,车辆不多,行人稀少。武仁远恨不得一脚油门就踩到杨三妮的家里。当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他看到一个戴红头盔的人,骑着电动车迎面而来,一瞬间就从他的轿车左侧过去了。武仁远心里只想杨三妮,肯定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魏成柱。正骑车前行的魏成柱,一眼就认出了武仁远的车。魏成柱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忙减速掉头,也往回赶了起来。
武仁远进村后,把车停到了杨三妮的家门口。他下了车,随手拿起小皮包,看了看里面的信封,便径直进了家门。杨三妮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声音后,匆忙来到院子里迎接武仁远。两人见了面,会意一笑。杨三妮紧赶几步,把大门掩紧了,又回身随武仁远进了屋。武仁远走进屋门,就把皮包里的信封掏出来,顺手丢在了茶几上。他看着她的脸说:你说的那事儿,办了。不过,必须告诉魏成柱,绝不能对外人说。
精明的杨三妮,一眼就看到了信封的厚度。她边笑边看武仁远,满脸的感激之情。杨三妮答道:那可是呢,武哥,俺知道您的好。呵呵,您真是能办大事的男人。杨三妮很激动,先是沏好了茶,又忙着去洗水果。武仁远却说:三妮,别忙活了,坐下说说话。现在心里最想的是,仔細看看你呢。杨三妮脸红红地说:都老太婆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武仁远笑道:你可不是老太婆。哼,说你是大姑娘也有人信。武仁远的话,并不夸张。杨三妮是个肤白、胸突的少妇。十多年前,她凭着年轻貌美嫁给一个城里人,并生有一女。不幸的是,她婚后遭遇家暴,被迫净身离异,才带孩子住回的娘家。
武仁远坐在沙发上,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的女人,嘴里不断地吞咽口水。杨三妮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武仁远,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此刻的武仁远,根本没心思吃苹果。他把手里的苹果轻轻放在茶几上后,抬手就攥住了杨三妮的手。杨三妮轻轻扭了一下脸,却没有推脱和拒绝。武仁远一下就搂紧了杨三妮,嘴里说着示爱的话语。杨三妮只是轻轻挣扎了几下,就半推半就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再说魏成柱,经过一路紧追猛赶后,此时也来到了自家大门口。他看到旁边停放的轿车和紧闭的大门,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魏成柱连忙停放好电动车,摘下头盔,悄声开门侧身挤进了院子里。此刻,屋里的武仁远,已经把杨三妮平放到了沙发上。那块令他垂涎三尺的暖地,神速般被攻下。欣喜如狂的他,又准备进攻大本营。
已经站在屋外的魏成柱,发现屋门被锁住且里面声音异常,便大声咳嗽起来。听到院子里的咳嗽声,武仁远大吃一惊,心里有些发慌。他瞪着眼,看着杨三妮发呆。让他惊讶不已的是,杨三妮竟然遇险不慌,十分镇定。她边整理衣服边说:不用慌,你在沙发上坐着就成。
杨三妮不慌不忙地打开屋门,朝院子里一看,见只有魏立柱一个人。接着沉下脸说:干嘛呀,还学会洋咳嗽了。哦,咋回来这么快啊。进来吧,武区长在屋里呢,人家是给咱们送钱来的。魏成柱低着头,没吭声,心里明白:肯定是妻子想办的事儿,得逞了。
杨三妮边说边笑地回到了屋里,魏成柱也满脸阴云地跟着进来了。武仁远见是魏成柱回来,故作冷静并起身说:我还有个会,钱送到了,我先走了。魏成柱苦笑一下说:嗯。
杨三妮笑嘻嘻地将武仁远送到了大门以外。送走了武仁远后,杨三妮回到屋里,骂道:看来你小子早就防着俺了啊。哼,还真不能小看你个榆木疙瘩呢。别的本事没有,盯梢还挺有能耐的。行了,别苦丧个熊脸,你老婆又没被咋样了。魏成柱又“嗯”了一声。
晚上吃饭时,魏成柱倒了一大杯酒,并很快喝到了肚子里。杨三妮看到了,却没太在意。她知道,下井的人,少喝点酒,热乎身子,舒筋活血,不算什么事儿。
初夏的晚风,暖暖的,主井周围的空气里,掺杂着淡淡的煤香味儿。武仁远来到工区学习室后,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地看了一遍所有矿工。当他看到魏成柱时,脸上呈现出一丝笑意,接着说道,老魏去看固定溜子吧,那活路轻快点,你可以先走了,别忘了拿着交接牌子。魏成柱像往常一样,又“嗯”了一声,起身先走了。
赶到采煤面上出口后,武仁远匆忙分完工,就撵着工人们去干活了。他稍微在上出口坐了片刻,就離开采煤面,拐向了一个通往老空区的闲置巷道里。那个巷道很寂静,是武仁远常去休息的地方。
巷道里,有凉丝丝的风流。武仁远哼着小曲,走了百十米后,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摘了安全帽,脱了大皮靴,靠近煤壁子,坐了下来。武仁远又开始回忆下午的好事儿,觉得有点小后悔。从目前情况看,他断定,拿下杨三妮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了,差的只是机会而已。于是,武仁远发狠般下了决心:上了井,立马就联系杨三妮,带她去一个私密的场所,痛痛快快地去圆上自己的桃花梦。
武仁远越想越兴奋,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他坐不住了,想起来到溜子道转一圈,以便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穿上皮靴,戴上安全帽,手握矿灯,起身就想往外走。不料,当他刚迈步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女人发出的声音。武仁远大吃一惊:在几百米的矿井深处,在坍塌的老空区方向,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呢?他定一下神,想: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再或是有人给自己开玩笑?武仁远掐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很清醒。又想,不对呀,里面是老空区,谁会闲得跑里面去装神弄鬼呢,更何况采煤面上的人,都在拼命挣钱呢。他苦笑一下,便又想离开。刚迈了几步,里面又传来了女人声:武区长,过来玩一会呗。武仁远心中惊喜:像是杨三妮的声音!他兴奋又好奇,连忙掉回头,朝老空区方向走去。
寂静的深井下,漆黑的通道中,毫无生命灵动的老空区里,哪怕有一丝动静传来,都能使人充分感受得到。正处于沉醉幻想状态的武仁远,猛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凉风袭来。他正欲回头时,就觉着有一根大棒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尔后,武仁远昏倒在了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武仁远慢慢地苏醒过来了。他的头,很疼,蒙蒙的,昏昏的。除了脑袋,他还感觉到,下腹部也是巨疼难忍。他艰难地挪动右手,摸了一把裤裆,感觉湿乎乎的。惊恐中,他对着灯光看了看右手,上面沾满了黑乎乎的血。
武仁远惊道:天哪,我难道被废了吗。
责任编辑/董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