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春
丁保对我说,他逮了一只狼。我不相信,丁保拿祖宗发誓,发毒誓,我还是不相信。
丁保比我大七八岁,他十五岁,我是他的跟屁虫,几乎和他寸步不离,他逮着狼,何处逮的?
丁保说得神秘,不准我和任何人说。不说就不说,吹牛皮不犯死罪。我说,你就吹吧。
丁保不屑一顾,骂了句。
我将信将疑,但当了回事。我开始绑紧丁保,意思明白着,让我看看那头狼。
丁保当然不愿意,时不时脱离我的視线,一消失大半天。我悄悄跟着丁保,盯得紧紧的,可一不留意,丁保不见了。
丁保和我说,狼是小狼,他把狼养在一个石洞里面,洞口用大石头堵死了。
我问丁保喂小狼什么,丁保贴着我耳朵说,鸡鸭,大民家的。
这有点说头,好几天大民的父母捧着枮板骂,鸡鸭被偷鸡婆偷走了。骂得难听,听不进去。
时间过得快,只听丁保说养狼,从没见过,对狼渐渐淡了。
一夜,郢子乱了,狼嚎声阵阵,家家闭门,连不大的窗户也堵死了。
狼从山上下来了,来了一群。
早晨,丁保和我咬耳朵,老狼来找小狼了。
我吓得发抖,常传说,小孩被狼扛了去。丁保说,不怕,狼吧,铜头、铁尾、豆腐肚子、麻秸腿,来了就踢肚子打腿。
我问,老狼来干什么?丁保回我,找他养的小狼。加了句,它们找到也带不走,石洞石门,老狼没点子。
我信了丁保,他确实养了只狼。
信了,丁保高兴。他对我说,小狼是他上山筢草,从狼窝里掏来的,和奶狗差不多。
丁保在村子里可怜,十五岁了和我差不多高,有个绰号叫“杨宗蹬”,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直至今天我也解不透,估计是“羊总蹬”着的谐音,羊蹬着才多高,就是矮了。
丁保见我就提狼。
第一天说,狼捉了只兔子,撕着吃了。说完还拿了只兔耳朵作证。
第二天说,狼逮了个山鸡,一口咬断了脖子。说完用漂亮的山鸡毛作证。
再过几天,又对我说,狼向他身上扑。说完掀开裤脚,果然腿上有一条条爪痕。
丁保果然养了只狼。我彻底信了。
我要去见狼。丁保不干,理由简单,他养的狼见不得生人。我是生人,丁保是熟人。
我急丁保,说,不是狼,是狗。丁保撇嘴,狗哪有那么大的尾巴。其它就不说了。
不见就不见,我孬问,养狼干什么?
丁保回得咬牙切齿,吃了大民!
大民欺负丁保,我见过,不止一次按着丁保钻他裤裆。
还有更深层次的,丁保的妈是大民的父亲逼着没活路上吊的。丁保的妈上吊天,丁保三岁,他见着妈甩了绳子吊了上去,人们发现时,丁保正吮吸妈的脚趾头。饥荒年,饿孬了。
丁保养着一只狼,为的是吃了大民。
有一天,丁保跑到我的面前,哭得稀溜溜,说狼跑了,跑进深山去了。
我看到丁保哭,泪水硬硬的,目光硬硬的。
丁保还是不见长,小老树样,矬矬地钉在黄土板地上。
大民长得旺,非要向丁保家的地上长,长上了还栽满了刺,带倒钩的刺。
丁保又开始和我说,他又养了一只狼。
丁保更神秘,进山三几天不见出来。
后来,我外出上学,每次回来,丁保都要和我说,他养了一只狼。
后来的后来,丁保养的狼扑进了大民家,咬断了大民的脖子。
丁保把狼养在了心中。
村里人邪乎,说确实来了只狼,狼会说人话,和丁保说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