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幽的猪油香

时间:2022-02-13 10:57:31 

王生文

我读小学那年代,升初中的比例跟现在考一本差不多。但我居然考取了,和我同时考取的还有本村的蔡新华。蔡新华的父母自然欢喜,可我父母就不同了。

母亲接过小学校长送来的通知书,望着同样没有喜色的父亲,好一会才说:“孩子怎么就考取了?”

父母深感为难是有原因的,因为除了我,我的下面还有五个梯子坎的弟妹,而蔡新华只有两个弟妹,更主要的是蔡新华有一个在县食品公司上班的姑妈。

一旁的爷爷果断地说:“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考取了就一定读。”

“可是,我们比不得……”

爷爷打断母亲的话:“比得的,我们家不是马上要添劳力了吗?”爷爷说的添劳力是指二叔就要结婚了。爷爷停了停,接着说:“我不许他们闹分家,关口上得帮你们一把。”

就这样,我和蔡新华又成了初中同学。

老实说,我不愿和蔡新华同学,他长得结实,脸色红润,个子至少高出我半个头。

公社中学离家很远,我和蔡新华只能当寄宿生。寄宿生的饭是蒸钵子饭,学校只凭票供应饭不供应菜,事实上就是供应菜我也买不起,菜只能从家里带。

其实,家里能够给我带的大多是萝卜或咸菜,而且就是这样一碗菜还要保证吃三天。蔡新华带的菜明显比我的要好,即便他偶尔也带萝卜或咸菜,但揭开碗盖,上面必定有一块白莹莹的冻猪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蔡新华娴熟地用筷子挑出一坨猪油拌进热腾腾的饭里。随即,一股清幽的猪油香从蔡新华的钵子里飘出来。村里人说蔡新华肯长是吃了猪油饭,看来是对的……

读初二那年,因生产队收成较好,加之又添了二婶一个劳力,年前,爷爷砍回了八斤肉五斤猪油。猪油是母亲炼的,装在一口黄色的坛子里。

第二天,我偷着揭开坛盖一看,豬油冻结了,也是白莹莹的那种,散发出一股清幽幽的香,这香味让我眼前浮现出蔡新华拌猪油饭的情景……

“快盖上,别让二婶看见了。”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我赶紧合上盖,像做了回小偷似的。

因为孩子多,母亲在二婶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每逢弟妹们一个接一个去锅里抢饭,母亲就放下碗等着,她怕二婶吃不饱,如果二婶吃过了,锅里还有剩饭,母亲再接着吃,反正收拾碗筷是她的事。

开学后,我还是每三天回家拿一次菜。

有一天早晨,我提着菜正准备去上学,母亲叫住我,像是要叮嘱我什么,不巧,母亲刚出来,二婶从另一扇门里也走了出来,母亲看见二婶,对我说:“发点狠,多认几个字。”我知道母亲要说的不是这个,但二婶在场,我也不好问,便说:“妈,我会的。”说完,我主动跟二婶告别:“婶,我走了。”这是母亲教我的,意思是要我讨好二婶。

二婶望着我笑了,说:“听妈的话。”

母亲要跟我说什么,到学校后我就明白了,因为,我在咸菜的底层发现了一块猪油。

母亲将猪油藏在咸菜下面,肯定是怕二婶发现,想到这一点,我觉得我的猪油饭比起蔡新华的来,香味里夹杂着一份苦涩的母爱……

再回到家里,母亲像忘了那回事,我也不言及,我和母亲共同守着一个秘密,这秘密甚至连蔡新华也不知道。猪油真的是那个年代的营养品和保健品,自从吃过几餐猪油饭后,我便秘和嘴唇裂口的现象就明显好转了。

随后不久的一天,我在体育课上崴脚了,刚好那天是回家拿菜的日子,我只得把空碗交给蔡新华,托他帮我带菜。第二天早晨蔡新华按时返校,吃早饭时,他笑着对我说:“你今天可以吃猪油饭了。”

我一惊,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你二婶放的猪油。”

“二婶?我妈呢?”我越发吃惊了。

蔡新华告诉我:“你妈去你外公家了,这菜是你二婶弄的。”

原来是蔡新华去我家拿菜时,二婶想看看他带的什么菜,蔡新华就揭开碗盖给二婶看,二婶看后,便用勺子从坛子里挖出一块猪油放在我的菜上。

二婶给我带的菜是她头天晚上亲手弄的,既不是萝卜也不是咸菜,而是我喜欢吃的榨菜丝,二婶放在菜上面的那块猪油,也比母亲给我藏的要大。

一时间,我的眼里竟有了泪花,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跟蔡新华比,蔡新华有一个好姑妈,我有一个好二婶,而且我的二婶就和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接下来的一次菜,又是母亲弄的。母亲将网兜递给我,笑着说:“猪油不多了,要留给二婶吃。”

我还没来得及问,母亲又说:“你二婶怀宝宝了……”

这消息让我高兴不已,我提着菜,一路小跑地向学校走去。吃饭时,我端着只有咸菜的钵子和蔡新华聚在一块,那一股清幽幽的猪油香,分明像是从我钵子里飘逸出来的……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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