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知道,咱村的玉英你还记得不?她在广州一家舞厅做事,去年家里盖房,她一次就寄回3万元。可是,她爹听说玉英挣的是卖身子钱,气得当天就把屋梁锯断了。我可不当玉英,坚决不当!”
金花说:“我原来也讨厌玉英,但现在我会同情玉英,女孩子进城打工赚钱不容易呀!妹,你以后还得继续在宾馆干活呢。你要是能在城里多干几年,你的心眼就活了,比如这次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难解决,也用不着报警。”
银花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亮色,说:“用啥办法解决?”
金花沉吟一会儿,说:“最好是让两个狗日的赔偿些钱,这叫精神损失费。妹,你想过没有,这件事要是让村里的人都知道,你——”
银花突然怔住了,刚刚浮现到脸上的一抹亮色迅速褪去了。她颤抖着说:“姐,你怎么和宾馆的何总说着一样的话?我不要这样肮脏的钱,我不想做玉英那样不要脸的女人!”
金花搂紧银花,泪落如雨。她哽咽地说:“妹,你别犯傻了。你还小,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报警万万使不得,你可以先回家歇歇,姐明天要去省城参加大学生艺术节,等姐回来再帮你找那狗日的算账!”
银花擦干泪水,默默地从金花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一扭头冲出宿舍,在街头电话亭里报了警。
低调处理银花乘长途汽车回到山村里,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爹。爹听了以后,脸上爆起了一坨坨硬肉,长时间地不吭一声。过后,爹打开一个旧箱子,取出一张早已发黄的女人画像。银花知道,画像上的女人是自己的奶奶高王桐花。
爹久久地盯着奶奶的画像,喃喃地说:“娃儿,我不怪你,你和玉英不一样。六十多年前闹日本鬼子那阵,你奶奶抱住那个畜生,扑进了村头的那口水井,她是好样的。你把钱打在日本人的脸上,也是好样的,这才像你奶奶的孙女。
“我姐说让那两个畜生赔我精神损失费,不要报警。”银花的泪水又哗地涌了出来。
爹说:“娃儿,金花再这么说,我啐她一脸。”
最后,父女俩还是赶去县城找金花,可到了学校,金花已去省城。同宿舍的女生了解情况后,义愤填膺,她们伸出援手,带着银花父女,请学生会出面要求县公安局立即拘捕犯罪嫌疑人,给受害人申冤吐气。
话分两头。县政府这边,特别工作小组由刘主任带领进入宾馆。对索赔1万元一事当面跟佐佐木和钟浩摊牌。
佐佐木说,贵政府对这件事给予宽大处理,他表示十分感谢,这让他坚定了到贵县投资的决心和信心。只是赔偿的事他搞不明白,如果认定是轮奸,那就要追究法律责任;如果当时发生两性关系是钱色交易,则应另当别论。纵然说男女同居一室,有伤风化,政府也不能事后再作罚款处理。要是现在男方答应赔偿,1万元虽然是区区小数,但是赔偿了这笔钱,有可能反倒成为他贿赂办事人员的违法证据,他不同意支付赔偿费1万元。
刘主任等人听了这番歪理邪说,面面相觑,真不知道外国人怎么能这样理解中国法律!
对佐佐木的抵赖,曾县长心中有一种被人撕咬般的疼痛,他一拳砸在桌面上,连茶杯都震翻了。刘主任担心曾县长经受不住刺激,在怒发冲冠之下,一旦做了从严从重处罚佐佐木的决定,这事就没了回旋的余地。他婉言对曾县长说:“事已至此,我看就从招商办行政事业费中挤出一万元报销算了。”
公安局长说:“那不等于让财政替日本人付孽债?”
曾县长猛吸一口烟,苦笑着说:“他妈的!这让我想起当年八国联军侵入中国,那些狗娘养的强盗,不但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末了还要中国割地赔款。”
刘主任说:“此一时彼一时。给八国联军赔是白赔,现在花点冤枉钱是为了招商引资,发展经济。”
这时,有位秘书慌慌张张进来报告:他接到公安局值班电话,师范学院学生会组织大批学生在校待命,要求尽快缉拿罪犯,否则他们将和银花父女一齐到县政府请愿。
曾县长的眉头又一次紧紧地拧在一起。大学生怎么也搅和进来,这不是添乱吗?曾县长清醒地意识到,要是纵容了佐佐木的丑行,有朝一日,人们知道了内情,他将会给全县人民留下千古骂名。他不想被县委曹书记牵着鼻子走,他要为民作主,要依法办事。他霍地站起来,举起右手正要派公安局长立即前往拘留那两个衣冠禽兽,可就在这时,他腰中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他一看手机号,是地区冯专员的电话,他赶紧接听。
冯专员告诉他,今年本地区的招商引资任务未能达标,因此对日本客商的合资项目要大力支持,顾全大局是主要的,县委的意见有可行性,希望“冷静对待,妥善处理”。
曾县长听出冯专员的说话口气,无非就是曹书记说话的翻版,不同的是加贴了一道“上级领导”的符咒。往常处理党政干部中违法乱纪的事,冯专员的指示都是“认真对待,严肃处理”,而刚才对待佐佐木罪行的表态,却降级为“冷静对待,妥善处理”!如此看来,县政府想通过公安依法拘留佐佐木的做法,显然是在与行署唱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