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凌五斗放马离开连队已经有一个月零七天了,这么长时间里,连队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连长陈向东非常担心。因为凌五斗所带的食物最多只能吃二十天。吃完后,按说他应该回连队补充的。但他自从赶着马儿离开连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向东和指导员傅献君做过很多可怕的设想:第一种可能是他犯了傻劲,找不到回连队的路了;第二种可能是他在荒原上迷路后,饿死了;还有可能就是他被狼撕掉了。他们特别担心的是,怕他赶着马群误入了邻国,他是军人,又带着武器,如果被对方视为侵略,搞不好会引起一场边境冲突。
两人都不敢想凌五斗如果真出了事,会是什么后果。他们后悔当初把这个差事交给了他。
连里还不敢把这个事向上级报告,陈向东决定带人亲自去找凌五斗,等真找不到了再说。连队还留着几匹用来巡逻的军马。次日一大早,陈向东带了三个人,骑马向无名河谷——在军事地图上,它叫十四号河谷——走去。他们找遍了整条河谷,但除了偶尔能看到几堆已被风化得一塌糊涂的马粪、一群乌鸦、几只黄羊外,就只有一阵阵带着寒意的风了。陈向东抬头看了看天空,也只看到了深邃的碧蓝苍穹和白色祥云。
这条河谷是连队的牧场。让人跟着军马,就是不要让它们跑出这个河谷;但即使没有人跟着,让马儿自由放养,它们也不会离这条河谷太远。
陈向东用了五天时间,一直找到军马曾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仍然没有看见凌五斗的影子。他不禁越来越生气。他站在一个高岗上,用望远镜往四下里望了好几遍,大声说:“他妈的,这个傻子,他不会把马放到列城去了吧。”
一个战士接话说:“恐怕他赶着我们的马到了新德里也不一定。”
汪小朔这次跟着陈向东出来,名义上是说要好好照顾连长,其实心里想的是能不能遇到德吉梅朵,一饱眼福,为此,他还把文书写的献给德吉梅朵的诗偷偷地抄写了下来,让连队的一个藏族战士帮忙译成了藏语。现在这首诗就揣在他的衣兜里,他想,如果能够遇见她,他就把这首诗偷偷交给她。为了这个想法,他可是吃了苦头。汪小朔当了通讯员后,养尊处优,很少骑马了,所以第二天,他的屁股和裆就被马鞍磨坏了。现在,虽然马鞍上垫着皮大衣,但他还是觉得痛苦不堪,特别是当他连德吉梅朵的影子也没看到时,那种痛苦就更难忍受了。他气哼哼地、有些绝望地附和道:“他说不定碰上德吉梅朵后,跟着她一起放羊、生儿育女去了,早把连队给忘了。”
连长勒住马,很严厉地瞪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我……连长,我错了……我回去就写检讨。”
过了好久,陈向东的气才消了一些,他最后望了一阵高冈周围广阔的荒原,失望地说:“我们的干粮快没了,前面就是阿克赛钦湖了,他不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放牧,我们先回吧。”
陈向东带着三个人,疲惫不堪地回到了连队。他情绪低落地对傅献君说:“指导员,我觉得,凌五斗有可能是出事了,你看,我们是不是把这个情况向上级报告一下?”
傅献君忧愁地说:“他出去这么久,我心里也没底,我们给边防营报告一下,最后该怎么办?让营里定夺吧。”
“哎,也只能这样了,真他妈的!”
营长肖怀时接到电话,说这么大的事,一个战士这么久没有踪影,现在才跟他报告,简直是扯淡。自然把陈向东批评了一番。但肖营长最后还是决定,先找一找,如果实在找不到,再给团里报告。他让陈向东明天带人继续寻找,其他三个边防连予以协助。
这次,连里组织了三个搜寻小组,两个组骑马,一个组乘车,各携带电台一部,进行更大范围的搜寻。陈向东忙乎了七天时间,把天堂湾方圆两百公里范围内的每一片草滩、每一条山谷都找了个遍,最后连凌五斗和军马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其他三个连队搜寻了周边的地域,也一无所获。
情况报告到营部,肖怀时长叹了一声,说:“他妈的,我只有给团长汇报了。”
团长刘思骏一听,说这还了得!他在电话里对营长吼叫道:“你他妈的,这个战士要有个三长两短,你立马打背包回家!你立即亲自组织人员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他喂了狼,你们也得从狼屁眼里把他的骨头渣子给我抠出来!”
这次营里把搜寻范围扩大到了毗邻的其他防区,但十天过去了,他们既没有找到一根人毛,也没有寻到一根马鬃。没有办法,团里只能上报防区,说“天堂湾边防连饲养班班长凌五斗自八月九日外出放马,计带二十天干粮,现已四十七天未曾归队,连队及边防营先后组织了三次搜寻,寻找了该营及毗邻防区和周边区域,人及马匹均未见踪迹,疑已失踪”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