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自个儿上上下下咋办?”方汉超心念一动,没等问出口,罗洪哲已瞧了出来,微微一笑,回手一指后窗道:“后山这条道路咱要利用起来,派工匠沿山凿出栈道,崖顶安放滚木檑石,不就成了咱们出奇制胜的通道?”
二月二,龙抬头。
疙瘩山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正是方汉超与罗俊花拜堂成亲的吉日良辰。赵庆裕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专程从巴彦的老黑山赶来贺喜,还特地为俊花带来一套广式官粉胭脂,并带来抗联第三军赵尚志军长送给疙瘩山抗日自卫军的一份贺礼--两支冲锋式,一挺机枪,五百发子弹外加十帖云南白药。
江湖儿女,不拘俗套,芙蓉帐内,鸳鸯枕旁,俊花红着脸,将粉颈上贴内戴着的一支用金丝线穿着的袖镖摘下,给方汉超戴在胸前,细语慢声道:“这是我们罗家的袖镖,赐福避邪,从我‘抓周’抓到手时起,娘就一直给我戴在身上,今日我把它和我自己一起托付于你……”俊花性子虽泼辣,但毕竟是女儿家,一番话说到后来已声如蚊蚋。方汉超拿起俊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郑重说道:“此生定不负卿!”
伴着一对红烛,方汉超将自己的身世向俊花和盘托出。
原来这方汉超自小父母双亡,十五岁起就随叔叔在张作霖的手下听差,凭着一手好枪法和机敏聪明,二十岁不到就当上了副官,进出帅府的内院。少年得志,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招致帅府总管嫉妒,诬陷他与内眷有染。方汉超百口莫辩,虽有叔叔说情,但大帅盛怒之下,还是将他撵出了帅府。恰在此事过后不久,皇姑屯事件发生,张大帅和叔叔都被小日本炸死。经此一番,方汉超心下一片迷茫--若不是受了这等冤屈,他定然不会被大帅撵走,那么也定然难逃此劫--人世间竟是这般福祸相依!于是就有了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念头。那日他骑马路过疙瘩山,刚刚落草不久的病虎、黑虎看上了梨花骢,前来打劫。三人不打不相识,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二虎拥他上山,成了这里的“胡子”头儿……方汉超与俊花自相识到成亲,两人互相倾心数年,却只见过短暂几面,话也不曾搭过几句,此时互诉衷肠,一夜无眠。
那边厢,病虎与柳罐斗子也一夜没睡,推杯换盏,喝了一宿。柳罐斗子见马人龙喝得郁闷,忍不住道:“二哥,我老柳是个粗人,不会劝人,可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二嫂进门都几年了?那丫头也成了咱大嫂,就别惦记她了。”马人龙端起海碗喝了一大口,苦笑道:“兄弟,哥不是现在不该惦记,是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惦记啊!你二哥我十五岁就登台,什么场面没见过?可那年德庆班来到铁山屯,我在台上翻跟头的时候,一眼见到她那俏生生的小模样,差点没闪了大胯!过后我寻了她几回,都被她骂回来了,她越是泼辣我越舍不得放手。唉,我要是早知道这个野巴巴的丫头性如烈火,我咋地也不能……”
“咋了?你霸王硬上弓了?”
“那倒没有。有一回她被我缠得狠了,两个人就动上了手,论功夫我真还不如她,就使了点诈,没承想正好被‘老枪’撞上,我这才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家的丫头,赶紧去连赔罪带提亲,可是啥都来不及了……”
“就算嫌乎你跟他闺女动手使阴招,那也不能把你弄成这样,还冤枉你入府偷东西,让官府给你定了死罪,这‘老枪’也忒狠了!”
“唉,其实我也不算是冤枉。因为她,德庆班在铁山屯多待了好几个月,提亲不成我们就不得不走了,可哥哥我舍不得啊。我一琢磨,我一个戏子,就算是没有先前那些烂事,人家也未见能把姑娘给我,反正老子要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绑走!等生米成了熟饭,就不怕他‘老枪’了。”
“二哥!你这可是胆子太大了!”
“我白天跟着戏班子咋咋呼呼地出了城,半夜里我弄了辆大车,戴了面罩偷偷折回来,本想趁她睡着捆了就走,谁想她一挣扎惊动了‘老枪’,他见我扛着俊花,一上来就掐折了我这条腿,俊花撕下面罩一看是我,用袖锥照我脸上就来了这么两下子。唉,现在想来,这就是自作孽啊!”
“我就说嘛,你进罗府偷点东西怎么就犯了死罪了?敢情你偷的是人家的大姑娘啊,怪不得把你和我这杀人越货的关在一起。”柳罐斗子这才恍然大悟。
“兄弟你是孝子,为了给临终的老娘吃顿肉馅饺子才杀了人,哥哥我可是真活该。唉,这也叫机缘吧,要不是咱哥儿俩就这么遇见了,多少年前就死球的了,哪还有今天?”
“那你今后见到俊花咋办?”柳罐斗子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咋办?她是咱大嫂啊!还能咋办?兄弟,你没看错,二哥心里是不大好受。头几年我也是恨,恨他罗家毁了我这一生,可是这几年尤其是这些日子我咂摸出味儿来了。你还记得咱算计罗家那三十垧地的事不?咱当年那点心眼儿‘老枪’早看出来了,可还是把地给了咱,这人仁义啊!兄弟你放心,就冲着罗老爷子,二哥我今后也决不会犯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