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狼髭毛乱卷、骨瘦如柴的模样看,可能是内地战乱不断,它们往西迁徙,途经这里。怕狼群再来,达金娃叫大家把两个昏迷的女人抬到火堆旁,拾柴把火堆加旺。
两个弟弟被狼群瞬间就吃掉了,还有大小七口人要赶路,在这里多呆一阵子,就多一分危险。在两家五口人呼天抢地悲痛欲绝的时候,慧慧照顾着母亲和婆婆,陪母亲和婆婆落泪。秀秀却显得格外理智冷静,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将两个水桶和猪尿泡灌满水,解开玉米面粉袋子,往已经煮熟的咸菠菜铜盆里撒了几大把玉米面,煮成玉米糊糊,盛在铁碗里,依次端给大家吃了。
这时候显得最沉着冷静的是达吉礼。他没落一滴泪,紧闭着憨厚的嘴唇,紧锁两道剑眉,把铜盆里剩下的几碗玉米面糊糊,全装进了他的大肚子。他拾柴把火堆加旺,让大家休息,他手拿驼鞭在大家跟前守了一夜。
天亮,大家喝了些咸菠菜玉米糊糊,收拾行李,泪汪汪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丢了两个娃娃两匹骡子性命的梧桐林。
荒芜、干热的戈壁上,寂静得光能听见人沙沙沙的脚步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梧桐林离前方的野马河有一天的路程,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悲伤过度,加上一路的饥渴疲劳,步履踉跄,只能由大家搀扶着前行。
野马河是一条百十步宽、头北尾南数十公里、长年干涸的河床,由千百年来上游暴发的雨雪洪水冲刷而成。一旦发洪水,滚滚洪流如脱缰的野马,汹涌奔腾,故得此名。一行人走到野马河,已经是落日时分,抬头能望见东天山最高峰——托木尔提冰雪峰了。盛夏酷暑难耐的时节,托木尔提峰仍然是冰雪皑皑的景象。
达金娃老汉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托木尔提冰雪峰西北处就是咱们要去的太平县。”大家心里升腾起求生的希望。
太阳像个大火球,刚接近西天地平线,就被一块乌云吞没,刮起了大西风,风沙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行人走下野马河长有红柳丛的台阶,吃了些干粮和水,躺在红柳丛里休息。两位母亲又想起被狼群吃掉的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眼泪汪汪的,慧慧和秀秀姐妹俩也陪两位母亲落泪。
天黑透,月亮从东方慢慢升起,风渐渐停了,暑气有所收敛,一行人仍然昏昏欲睡,达金娃和儿子达吉礼轮换着手拿驼鞭,看护大家。夜半时分,河床上游雷鸣电闪,达金娃老汉怕发生突发事件,喊醒大家爬到岸上保险。
达吉礼醒来,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先搀扶岳母爬上岸,又下河床搀扶母亲。距母亲十多步远,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借助月光看见上游一片亮光闪闪的洪流向他们扑来,他没来得及抓住母亲,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唤,母亲和其他人都被洪流卷走了。
他双手抓住几根红柳,站在齐腰深的洪流里,拼命呼唤着父母亲和其他亲人,回答他的是咆哮的洪水声。
洪峰来势凶猛,退得也快。退得齐他小腿深的时候,听见岳母在岸上的呼唤声。他挣扎着爬上岸,搀扶岳母沿河岸往下游寻找大家。在下游几百步,传来秀秀的呼救声。他急忙走下河床底,在一片芨芨草丛里循声找到了秀秀,让秀秀爬上他的脊背,背着秀秀上了岸。两人搀扶着浑身哆嗦的岳母,朝下游寻找其他人。
天,渐渐亮了,洪水全退,露出了满是淤泥沙的河床底。他们三人在一片淤泥沙滩上找到了达金娃老汉。达金娃老汉半个身子露在淤沙外头,人早已经冰凉了。达吉礼和秀秀把老汉抬上岸,在干沙滩上用手刨了个浅坑,掩埋了父亲。
经不住这种打击的岳母,已经迈不动脚步了。达吉礼和秀秀把岳母安顿在一个小沙包上,继续沿河床朝下游走了十几里远,河床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滩里,却没找到其他亲人的踪影。亲人们埋在了长达十几里的那片淤泥沙里。
火辣辣的太阳,又悬在了头顶上空。怕岳母一个人遭遇什么不测,他们又沿河床往回去。走到岳母所在的小山包上,听说他们再没找到一个人,岳母立马昏厥过去。达吉礼走下河床,将衣服在水里浸湿拿上岸,往岳母嘴巴里拧了几口水,岳母睁开眼睛,嘴里吐出几个字:“达吉礼,你要带秀秀”又昏迷过去,就再没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