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血压一天天地在升高。
他推开卧室门,母亲靠着床头坐着。他到洗面池中烫了一条毛巾,试试温度,擦拭着母亲的脸。母亲挤出了一点笑,叹口气:这是命。张天天笑笑:都过去了,毕竟,是我们先欠人家的。母亲用手巾擦了手,嘱他万事小心,他应了。
那一夜,他窝在沙发上,无心无绪地翻着报纸。第二天,他在机关食堂碰到马墨山。马墨山瞧他一脸憔悴,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含糊地应了几句,说为了确保万亩洋芋种植的成效,他想下去蹲点。马墨山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盯着他看。他讲了对几种洋品种种植的疑虑和对洋芋的管理,马墨山笑了,称现在缺的就是他这样务实的干部。吃完早餐,他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马墨山的,让他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进了马墨山的办公室,马墨山笑着站起来,说巴子营镇的书记要去外地挂职一年,既然他想蹲点,就暂时代管巴子营的诸项事务。
我只是去蹲点,巴子营的事由镇长主持,这样利于工作。我只管洋芋的事。马墨山望了他一眼,笑笑:挺原则,挺公道啊,就依你。那地方,是个出故事的地方。马墨山送他出来,嘱咐他别太累着。风吹日晒,别累着心,心累了什么都累。
交付了工作,张天天便到了巴子营。
六
张天天把安放在镇上的行李捆扎了起来,往肩上一扛,要去巴子营村。镇长拦不住,示意副镇长抢了行李。张天天也不言语,迈腿朝巴子营村走去。副镇长抱了行李,坐车赶到巴子营村,腾出了村委会主任的宿舍,等待张天天。路两旁的景致在清明节后展开,窝了一冬的黄摇摇身,晃出一点一点的绿。这些绿一铺开,扬眉吐气地制造出一种气息,把张天天裹在里面。副镇长等了两个时辰,不见张天天的踪影,便叫了村主任去迎候,让村支书在村委会等待。司机开了车,副镇长和村主任顺窗两边张望。车回到镇上,镇长听了情况汇报,坐了车,和副镇长一道去找寻。
到了村委会,镇长看看宿舍的摆布,摸了一下行李,嘱咐村支书将还未拆除的铁炉子生旺。他打开了村委会的伙房,一股冬的味道和其他味道混合着扑出,镇长捂了鼻子,望望副镇长和村主任。两人赶忙找了笤帚,和司机一同打扫伙房。成堆的苍蝇尸体已干枯,一扫,蚂蚁般在地下翻滚。灶台上的污垢星星般点缀。村主任掏出手机,叫来老婆。老婆来到村委会,找抹布,没有,便拿了村主任的洗脸毛巾,浸水擦了灶台。
“把缺的灶具补齐了,为张县长开灶。”镇长叮嘱村委会主任。
主任望望支书,支书望着门外,不吭声。
“有困难吗?”镇长一脸惊讶。
“要半年,雇的人的工资谁出?总不能让张县长自己掏吧?”
镇长有点气恼:“我掏!你们搞好服务。”
“不是这么个理,如果搁在前几年,别说一个张县长,十个张县长我们也能伺候。现在,我们的饭碗也搁在家里。下队多晚都得回家吃饭。”
镇长转身,“我看张县长很个性。我们找到他,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再说。”
一行人再没坐车,步行走向洋芋基地。村长笑了:“这条路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落过镇、县领导的足迹了。”
镇长不搭言,远远地望着一片白中晃来晃去的一个身影。镇长看到皮鞋上爬满了土,掏出餐巾纸,弯腰擦了一下。他抬起身扔了纸,顺田埂走向张天天。
打断了镇长的絮叨,张天天指着一块空地:“你若真心支持我的工作,请在这里给我搭个窝棚。”
副镇长讲了许多不方便,张天天火了:“行了,你们有困难,我找人搭!其他的,你们也不必费心了。万亩洋芋种植的成败,事关巴子营农民的收入和巴城的声誉。你专门抽调一位干部配合我。”
镇长缓过劲来,让副镇长负责配合,“窝棚要搭讲究,盖一个住人的、一个做饭的,待干透了再让张县长住进去。在窝棚未干时,别让张县长住,闹出病来,我饶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