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被包装得很精美的花放在桌上。
“哎哟,今天又换了新花样了,这是铃兰吧?”程启思把那束花拿了起来,确实是一束纯白色的铃兰,用花店里惯用的那种漂亮的、带着淡紫色花纹的透明纸和长长的紫色丝带装饰着,还点缀了几枝满天星。“这是送谁的?”
“当然是送琪儿的,这还用问了。”君兰站在他旁边,微笑地说。
身为警察的程启思仍然是在原来的部门,因为上次破获了那件连环杀人案,所以他升了职,只不过,他的手下换了一批新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郑琪儿,活泼得像只小鸟,漂亮得像个明星,就是不像警察。
另一个女孩跟她正好相反,虽然年龄相仿,但却沉静温柔,每天早上一来就会不声不响地把大家的咖啡都泡上。她的名字也很美,叫君兰,当真是名如其人,温婉如兰。
程启思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来干这一行,他们这个部门主管的是刑事案件,而且一般的普通凶杀案还不需要他们出面,能进这个部门的,要么就是有背景的,要么就是名副其实的精英。
程启思看过君兰和郑琪儿的资料,两个人在校的成绩都是一等一的,实在跟她俩那娇滴滴的模样不相配。
自从这两个女孩来了之后,每天他们办公室都热闹了许多,不说别的,送花的几乎是天天不断。
追郑琪儿追得最起劲的,就是他们部门新来的另外一个小伙子,李龙宇,几乎每天都会带一束花来,从红玫瑰到香水百合一直到时下流行的蓝色妖姬,换着法儿地讨郑琪儿开心。
郑琪儿对他不冷不热的,偶尔也会跟他一起吃顿饭,就足够把李龙宇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程启思笑着说:“琪儿,这又是龙宇送妳的吧?这小子,整天不务正业的,就知道在追女孩子上面花心思。”
郑琪儿一张小脸涨得绯红,正想说什么,李龙宇哼着歌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捧包装得很好看的黄玫瑰。看到一堆人正围在桌子前,他呆了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有案子?”
程启思指着那束铃兰说:“这不是你送给琪儿的?”
李龙宇看了一眼,说:“不是,不是我送的。”他扬了一下手里的黄玫瑰,“这才是我送给琪儿的。”
“那就是送给君兰的了?”程启思在花里翻动着,奇怪的是却没有卡片。
君兰摇了摇头。“不会吧,我压根不知道是谁送的。”
“砰”地一声,一扇门被重重地关了过来,程启思一回头,正好看到了钟辰轩的背影。他挥了挥手,“你们慢慢研究,我先进去了。”
郑琪儿看着程启思走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钟哥真是奇怪的人,也不跟我们怎么说话,还是程哥好。”
君兰把手指放在唇上,朝她作个了“嘘”的表情。
程启思推开门,就看到钟辰轩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一副悠闲的样子。“你又迟到了,拜托你,辰轩,这好歹也是在上班。”
钟辰轩懒洋洋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个部门而不是去做心理咨询?就是因为我不想值班,这里事少点,不用!”
程启思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钟辰轩把报纸放了下来,问:“那些铃兰很漂亮,谁送来的?”
“不知道。”程启思说,“真是个粗心的追求者,连卡片都没有放。”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程启思叫了一声“进来”,推门进来的却是君兰,她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啊,谢谢,君兰。”程启思有点尴尬,君兰自从来了之后,几乎是把这活儿主动包揽下来了,倒叫他觉得不好意思。
君兰出去了之后,钟辰轩微笑说:“看来你的桃花运还真不错,我也顺带着沾你的光了。”
程启思更是尴尬,端着咖啡杯,放下又不是,喝又不是。钟辰轩偏偏又添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看到好的女孩子,也该考虑考虑了。”
“……别说了。”程启思脸色阴沉了下来。
钟辰轩扬起了眉头。“怎么?这段时间,难道你有什么新的感情经历了不成?”
程启思正想说话,又有人敲门了。这个人可没有君兰敲得那么温柔,“砰砰砰”地还夹杂着叫声:“程哥!程哥!”
“这次又是郑琪儿。”钟辰轩似笑非笑地说,“你还说你桃花运不好?”
程启思不理他,走到门口去开门。郑琪儿站在门口,仰着脸对着他看,“程哥,这周末我过生日,我打算在家里开个party,你也来好不好?”
程启思一愣,回头看了看钟辰轩一眼。
郑琪儿很乖巧,忙问:“钟哥,你也来嘛,同事们都会来的,也不光是为了我生日啦,就是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钟辰轩笑了一下,说:“好呀,琪儿,妳几岁了?”
郑琪儿嘟了嘴,说:“二十四了,老啦。”她又望着程启思说,“程哥,你会来吧?”
程启思奇怪的只是钟辰轩为什么会答应,随口答应着,把郑琪儿送了出去,回过头来埋怨说:“你为什么要当着面问她的年龄?哪有女人喜欢人问她的年龄的。你是心理学家,你不会连这点最基本的都不知道吧!”
钟辰轩笑了笑,却不辩驳,只是说:“我看郑琪儿家里肯定是挺有钱的,你这次得破财了。顺便把我的礼物也一起带上啊,我就懒得去跑了。”
程启思实在无语了。“你不至于小气成这样吧?”
钟辰轩笑着说:“花了多少钱,你把账单给我啊。当然,前提是你好意思把账单给我。还要不要我交交房租给你?”
程启思恶狠狠地说:“好,这次我就不要这面子了,我就会把账单给送到你面前的!”
当然,赌咒发誓归赌咒发誓,程启思最终还是拉不下那脸来。他给郑琪儿选了一条手炼和一对耳环作礼物,权当是自己跟钟辰轩送的了。
“她家在哪里?”钟辰轩问。
程启思看了看写在便条纸上的地址,说:“在湖滨区的爱源路。”
“那里是别墅区啊。”钟辰轩说,“而且应该是H市最好的别墅区之一了吧。”
程启思“嗯”了一声,“还真被你说中了。不过,她家里既然有钱,人又长得漂漂亮亮的,为什么会来干这么个危险的行当?”
“你不也有钱么,怎么也来干这一行了?”钟辰轩扔下了一句,让程启思无言以对。
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别墅前面,这是幢小巧精致的别墅,带着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只种着一种花,那花是桃红色的,小小的一朵一朵,花蕊是黄色,从花瓣里柔柔地伸了出来。
这花开得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的花枝里点缀着一点一点的桃红色,整个园子就被它们给淹没了。
程启思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这是什么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钟辰轩说:“这么难看的花,也只有你才会见过。”
他皱了一下眉,又说:“这花园看起来怪怪的,很不顺眼。花园的平面居然比别墅客厅外的露台还高一些,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程启思正想说话,只听一声门响,郑琪儿从里面奔了出来。她穿了一袭橘色的晚装,明艳得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程哥,钟哥,你们来了。”她挽着程启思的手臂就把他拖了进去,一边转过头问钟辰轩,“怎么样,路还好找吧?”
钟辰轩微笑地说:“很好找,就是有一点远。琪儿,妳平时都是从这么远的地方去上班?”
“不,当然不是,”郑琪儿说,“我在市区里有套小公寓,平时都是住那里的,今天是因为要开宴会,地方不大点不行,公寓里也怕吵着人,才会到这里来。”她推开了门,“请进,他们都在楼上,就等你们了,我这就叫他们下来吃饭。”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沿着楼梯跑了上去。
程启思环视着四周,客厅里的灯光很暗,几乎都是用蜡烛作为光源的,这里的别墅都是欧式别墅,里面的装修也都是纯欧式装修,镶木地板,壁炉,高高的水晶烛台,一应俱全。
一张长长的桃花心木的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已经摆好了刀叉和酒杯。刀叉都擦得发亮,银光闪闪,酒杯都是高脚的杯子,中央放了一瓶还没开的红酒。
钟辰轩扫了一眼擦得铮亮的餐桌,微微露出了有点诧异的表情。
程启思没有忽略他的表情。“怎么了?”
“你看……”钟辰轩指了指餐桌,“上面的餐具是十三副。”
程启思奇怪地问:“十三副又怎样了?”他再一想,便笑了起来,“我们中国人,好像并不太讲究这一套吧?”
钟辰轩耸了耸肩,“也许吧。不过,这别墅是纯西化的装饰,你看,那壁炉可不是个摆设,里面是真燃着火的。既然对这些都如此上心,那没理由会摆出十三副餐具的,十三个人围着桌子坐,在西方可是不吉利的。”
程启思笑着说:“这里不是西方。何况,如果她只请了十三个客人,难道要她硬去再找个人来凑?”
钟辰轩也笑了笑,“好吧,这次算你说得对。”
楼梯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一群人说笑着走了下来。除了李龙宇、君兰、他们这个部门的一名法医陈了之外,居然还有杜山乔。
杜山乔跟陈了一样也是法医,只不过他一向不苟言笑,素有“死人脸”之称,也从来不参加这些社交活动,程启思真不明白郑琪儿是怎么把他约来的。
一男一女出现在楼梯口上的时候,程启思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了看钟辰轩,钟辰轩的脸上也有吃惊的表情。
那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服,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他一看到钟辰轩就微笑了,过来同他打招呼,“辰轩,好一阵子不见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程启思抢在钟辰轩之前开了口。“文博士,也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程警官,你好。”文桓对他伸出了手,程启思也只得跟他握了握。
文桓是位心理医生,他跟文桓是在之前的一桩连环杀人案里有过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文桓在那桩案子里被证实是清白的,但程启思始终对他没有好感。
站在文桓身边的女孩轻声地说:“程哥,好久不见了。”
程启思望着她,眼神却有些复杂。“田悦……妳还好吧?”
田悦是他以前的同事,她是文桓的表妹,也是因为那桩连环杀人案而辞职的。
“我很好。我现在在我表哥的诊所帮忙,过得挺充实的。”
钟辰轩看了一眼田悦,又看了一眼文桓,正想说什么,郑琪儿就蹦了过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
她指着身旁的两个女孩子说,“她们都是我以前的同学,郁容是服装设计师,徐湄是模特儿,她们两个是好搭档。”
那叫徐湄的女孩子很高,长腿细腰,容貌不算特别出色,但身段极好,一身黑色的晚装勾勒得身材曲线毕露。脖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闪闪发光,头发全部盘到了头顶,露出了优美而修长的脖子。
郁容也很高,只比徐湄略矮一点,一头浓发盘了一个髻子,穿了一身极合身的旗袍。她的左腕上戴着一个玉镯,通体翠绿晶莹,程启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钟辰轩笑着说:“琪儿,妳为什么不去做模特儿,却来当警察?”
郑琪儿做了个鬼脸,“他们说,就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漂亮得完全没有特色了,做模特儿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何况,我很喜欢当警察啊!”
徐湄瞪了郑琪儿一眼。“妳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丑所以就有特色了?”
郑琪儿叫了起来:“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一个年轻男人在一旁说:“琪儿,还要等多久才能吃到妳的生日大餐?妳真想把人给饿扁吗?”
“就知道你贪吃,肖然,我的客人还没到齐呢!”郑琪儿俏皮地吐了吐舌。
那男人穿一身白西服,配了一条金色的领带,容貌很英俊,戴着一块精致的黑色腕表。
程启思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钟辰轩说:“嘿,限量版的,这琪儿的朋友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般人不敢穿这种衣服
加这种领带的,这人穿起来还不算让人受不了。”
钟辰轩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想这样穿穿?”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郑琪儿跑去接电话,一边接一边大呼小叫:“什么?你案子有了变化,不能赶回来了……谁稀罕你的礼物了……可恶!我不理你了!”
她“啪”地一声把电话砸了下来,噘着嘴走回了餐桌前,“是最后一位客人,我的律师温梧。他本来说今天回来的,结果他在外地办的案子出了点问题,回不来了。气死我了,不管他,我们吃饭!”
郑琪儿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主人架式,把所有人都安排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徐湄看着自己前面的刀叉,又看了看旁边的肖然的餐盘,“我说琪儿,妳在干什么,人家的刀叉都是分放在盘子两边的,为什么我的是交叉放在盘子正中的?”
程启思正好坐在徐湄的对面,他一看,果然,徐湄的刀叉交叉着摆成了一个X形,放在雪白的盘子当中。
郑琪儿说:“大概是佣人刚才整理桌上时不小心碰到了吧。”
郑琪儿亲自去开摆在桌上的那瓶酒,肖然笑着说:“琪儿,妳尝尝,这酒妳一定会喜欢。这可是上次我去法国的时候,在拍卖会上买下来的,专门留着给妳生日用的。”
郑琪儿绕着餐桌,把红酒倒进每一个人的酒杯里,“我知道,你上次回国给我带来时就说过了,多谢你有心了。菜马上就来,先喝一点酒吧。”
肖然对着郑琪儿举起了杯子。“生日快乐,琪儿。”
所有人都把杯子端了起来。
郑琪儿嫣然一笑,也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谢谢……今天晚上,希望你们都在我这里玩得愉快。”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本来,她也只给每个人倒了小半杯,于是每个人都把酒喝干了。几个佣人从厨房里把菜一道地道端了上来。
程启思笑着说:“琪儿,妳平时就雇了厨师的?”
“哪有,程哥你取笑了,”郑琪儿一面切牛排,一面说,“都是为了今天这顿饭临时请的,我还没那么奢侈,平时在公寓里,我常常是方便面里加两片火腿肠就打发了。”她吐了吐舌头,“我最喜欢吃火锅,和所有所有很辣的东西。”
钟辰轩放下了刀叉,抬起头看了郑琪儿一眼。“H市东西都是偏甜的,妳大概很吃不惯吧?”
肖然插了进来,“到处都有火锅店,也到处都有川菜馆,不怕吃不到。”
下一道汤送上来了,海鲜汤的香味很诱人,郑琪儿正想说什么,突然,徐湄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她的脖子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僵在那里,眼睛圆睁着,美丽的脸也扭曲了,坐在她对面的君兰一抬头正好看到,刀叉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徐湄连人带椅子一起栽了下去,钟辰轩和肖然一左一右地坐在徐湄身边,反应都很快,立即弯下腰去扶她。徐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激烈地抽搐着。
“她的肌肉痉挛,脖子僵直,”文桓说,“应该是中毒了。怎么会这样?!”
陈了跟杜山乔也冲了过去。
陈了回过头大叫:“琪儿,快去端水来!”
郑琪儿啊了一声,赶忙站起来去端水。
杜山乔拿起一把叉子,想掰开徐湄的嘴替她催吐,但徐湄的牙关紧闭,怎么都掰不开。只看到徐湄浑身抽动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剧烈地痉挛了一阵,然后猛地安静了下来。
钟辰轩摸了摸她的脉搏,慢慢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很古怪,“她……死了。”
郑琪儿正端着水跑了过来,听到这话,手一松,杯子摔了下来。她的手一滑,把空了的红酒瓶从餐桌上碰到了地下,“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什么?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刚才她还好好的啊……”
程启思看了一眼郑琪儿,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碎了的红酒瓶。
是郑琪儿自己挨个给客人斟酒的,但是,由于只有她一个人在餐桌间走动,所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程启思自己。他并没有看到郑琪儿在给徐湄倒酒的时候,有任何小动作。
陈了用一块餐巾包着手,把徐湄的杯子拿了起来。
透明的高脚杯,除了杯底残留的一丁点红色的酒液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他望了一眼程启思,“报警吧,已经没救了。”他叹了一口气,“我们几个医生在这里,居然也没办法救她,真是失败。”
“看得出来是什么毒药么?”程启思问。
杜山乔正翻开徐湄的眼皮检查,摇了一下头,“需要解剖才能判断正确的死因。”他一向都是最保守的,没有经过确切的检查是不肯下结论的。
文桓说:“看来像是马钱子碱,或者士的宁,番木鳖碱,随便怎么叫。她发作的样子,很像这种毒药的症状。”
郑琪儿一直大大睁着眼睛站在那里,这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把头埋在了郁容的肩头。郁容急忙伸手抱住了她。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干的!”
肖然忙走过去安抚她。“没人说是妳干的,琪儿,妳别紧张。”
陈了已经走过去打电话叫人来,钟辰轩却对程启思轻轻地说:“郑琪儿很聪明呀,平时看她咋咋呼呼的,还真看不太出来。”
程启思皱了一下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辰轩的声音压得更低,“她已经发觉到了,目前最脱不开嫌疑的就是她,没错,她倒酒的时候我们都有看到,她没有做手脚的机会。那么,毒药就一定是下在徐湄的杯子里了,安排我们入座的是谁?是琪儿。
“所以,能够确保让徐湄喝下这杯酒的只有女主人自己。你想想,如果主人安排你坐这里,你不会执意要坐别的地方吧?”
程启思听他这么一分析,再看看哭成了泪人的郑琪儿,骤然地觉得一阵发寒。“毒药下在酒杯里,这也仅仅是你的猜测罢了。也许,徐湄是有什么急病突然发作了呢?”
钟辰轩嗤之以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相信你说的话么?”他又笑了笑,“不过,我也觉得这个推测大有问题。琪儿还没这么蠢,是不是?”
欧阳若兮一走出法医部,就被程启思拦住了。
她吓了一大跳,看清楚是程启思才拍了拍胸口说:“你真是的,躲在这里吓我干什么?”
程启思对着她笑。“晚上有空没有?我请妳吃饭。”
欧阳若兮算是个清秀佳人,瓜子脸,丹凤眼,肤色白皙。她瞟了程启思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请我吃饭?启思,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从实招来,否则你什么都别想。”
程启思打了个哈哈。“若兮,我想要什么,妳难道还不知道?”
欧阳若兮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理他,“我知道你想看徐湄的验尸报告。那可不行,这案子已经交给了别的人去办,你也是在现场的目击者之一,需要避嫌的。这难道还要我教你?或者你想让我知法犯法?”
程启思跟着她走,笑着说:“妳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若兮,正因为我是目击者,我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拜托……”
欧阳若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下了班,我们找个地方谈。总不能在这里说吧?”
她果然按时到了。程启思选了家清静的西餐厅,人很少,很适合谈谈说说。
空气里飘着理查德.克莱德门的钢琴曲,侍者把餐单递了上来。
欧阳若兮点得很少,却要了一大壶咖啡。程启思问:“妳怎么点这么少?不会在节食吧?”
“哪里的话。”欧阳若兮笑了,“我已经连续两天对着那具尸体了,你叫我怎么还会有好胃口啊。”
程启思不在意地说:“毒杀而已,尸体算很好看的了吧。”
欧阳若兮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然后把一个文件袋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程启思。“不是,我只是累了,因为这桩案子涉及到了一群─”她又笑,“确实是一群警察跟法医,上头也很重视,所以我熬了两天夜了。”
程启思有点歉然,欧阳若兮已经拿起刀叉开始吃她的三文鱼了。“你慢慢看,我先吃了,我今天一天还没吃过东西呢。”
“好。”程启思打开了文件袋,把里面的数据抽了出来,“徐湄中的毒,是马钱子碱的毒?看来文桓的判断没错。”
欧阳若兮放下了刀叉,“马钱子碱中毒的普遍症状是身体抽搐,脖子发硬,十分痛苦。听你们对她临死前的描绘,都是符合的。”
“她可能会是透过什么样的途径中毒的?”
欧阳若兮说:“在她的胃里只发现了少量的食物和红酒。马钱子碱很难溶于水,如果放在酒里是会沉淀的,应该是和着酒里吞下去的。”
程启思想了一想。“可是,在餐桌上的时候,我们都是亲眼看到琪儿斟酒的,酒都是从一个酒瓶里斟出来的。”
欧阳若兮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把验尸的结果写出来,但是具体下毒的过程,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
程启思没有说话。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毒药放进徐湄的酒杯里。
“对了,”欧阳若兮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几片铃兰的花瓣。”
“铃兰?”程启思一怔,他觉得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徐湄身上?”
“对,在她的手袋里,几片撕碎的铃兰花瓣,所以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欧阳若兮已经站起了身,“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改天我回请你。”
程启思便招呼结帐,“我送妳回家。多谢妳了,若兮。”
他带了一份验尸报告的复印件回去,欧阳若兮很善解人意地帮他复印了一份。钟辰轩正躺在沙发里看书,看到他带回来的东西也精神一振。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程启思把文件袋朝他扔了过去。“你说得倒轻巧,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钟辰轩笑着说:“陪美女法医吃饭,难道还是苦差事?”他一边翻看报告,一边听程启思讲他从欧阳若兮那里得到的消息,突然打断了他,“铃兰?不就是那天送到我们办公室的那束花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程启思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呀,铃兰!我就觉得这名儿挺熟,原来……原来……”他又说不下去了,望着钟辰轩说,“这个,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吗?”
钟辰轩微微一笑,“我一回来,你又不肯动脑筋了。我想,这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至少也应该是个什么暗示吧。我不太相信是巧合,送铃兰花作礼物不奇怪,但是没有卡片也没有人承认是自己送的就有点奇怪了,不是么?”
“对对,”程启思连声地说,“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这是个巧合。”
钟辰轩悠悠地说:“铃兰的花语很多……可以说是幸福再来,也可以说是圣母之泪。”
程启思问:“圣母之泪?怎么说?”
钟辰轩说:“那是一个传说。亚当和夏娃听信了蛇的谗言,偷食了禁果,而森林的守护神,圣雷欧纳德则发誓要杀死这条蛇……
“他跟蛇同归于尽,而他的血所流经的地方,开出了朵朵洁白的铃兰。人们说,铃兰就是这位英雄的血液和精魂的化身,是圣母玛利亚哀悼基督的眼泪……”
他做了一个手势,“哦,真是乱七八糟的传说。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基督教的传说,我也不知道跟目前这桩案子有没有关联。
“不管怎么说,死者又不是我们的同事,她只是郑琪儿的朋友。如果说铃兰花的到来,是在暗示和象征着某些东西的话,它又是在对谁暗示?”
程启思慢慢地说:“我想,应该是给琪儿看的。送到我们那里的花,一大半都是给琪儿的。我们看到那束铃兰的时候,不
也是直觉地认为是送给琪儿的吗?”
钟辰轩沉吟着,过了一会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人实际上想害的人,应该是琪儿吧。”
“怎么说?”程启思问。
“命案是在琪儿的生日宴会上发生的,而且倒酒的又是琪儿自己。”钟辰轩说。
“你我都在现场,以当时的情形而言,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琪儿的嫌疑最大。毕竟,我们这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徐湄,完全没有杀她的动机。
“也许……也许这个送铃兰来的人,是想要把郑琪儿给送上法庭。”
程启思猛然地打了个冷颤。“有人会恨郑琪儿恨到这种地步?”
钟辰轩说:“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郑琪儿……你不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吗?她并不像她外面看起来那么活泼明朗的,或者说,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桩案子,就算郑琪儿不是策划者,她至少也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他望了一眼程启思,“有空的时候,我们再去她家看看她吧。”
程启思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钟辰轩一笑。“你说得也未免太难听了。”
说归说,第二天程启思还是开车去了郑琪儿家。这桩案子不仅让郑琪儿暂时去“休假”了,连同他们一部门的人还有两个法医都无所事事。
一次生日宴会给一群人放了大假,倒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别墅的小花园里,那一片桃红色的花朵依然在风里招展。
程启思远远地望着,说:“等会我一定要记得问问琪儿,这究竟是什么花。我很少见到在自己的花园里只种一种花的人。”
“这你倒是说对了。”钟辰轩说,“一般人总喜欢把自己的花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然怎么叫花园呢?
“花园的格调也许有高有低,人的爱好也会多种多样,不过,普遍来说,如果把自己的花园只种一种单一的花,往往是在心理上有某种……障碍。”
程启思皱起了眉。“不至于吧,你太夸张了。”
钟辰轩笑了笑,上前摁了摁门铃。
过了好一会,郑琪儿才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件深紫色的家居服,头发披散在肩头,没有化妆,一张脸又是苍白又是憔悴,眼下还有黑眼圈。看到程启思跟钟辰轩,她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拢头发。
“程哥,钟哥,你们来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对不起,我才起床,还没有换衣服……”
程启思忙说:“我们只是来看看妳,如果妳不方便的话……”
“不,没有,当然没有。”郑琪儿急忙侧过身让他们进去,房间里还是一片黑黑的,窗帘都放了下来。
她急急地过去拉窗帘,推窗户,嘴里解释着:“因为这里是现场,所以这两天都有同事来拍照啊什么的,我也没有收拾这间屋子。再不,你们还是到楼上的起居室坐坐吧?那里光线好,我去给你们煮杯咖啡……或者你们喜欢茶?”
她这一串话说得很快,几乎没有停过。
看到她这副样子,程启思觉得有点难受,只得说:“不用麻烦,琪儿。我们来看妳,也是想再了解下情况的……”
郑琪儿的脸色本来就不好,这时候更难看了。
“程哥,你也怀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几天我被同事们翻来覆去地问同样的问题,我真的觉得受不了了……”说着说着,她竟然掩着脸啜泣了起来。
钟辰轩责备地瞪了程启思一眼,柔声说:“别哭了,琪儿,我们来,只是想看看妳好不好,我们并没有怀疑妳。
“妳也知道,我们按规矩是不能插手这件事的,但我们还是私底下想调查,就是为了尽快帮妳洗脱嫌疑。”
他这番话还真有作用,郑琪儿抹了抹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对不起。”
她又扁了扁嘴,“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那天倒酒的时候,这么多双眼睛都是看着的,我真的没有做过手脚。”
“但是,琪儿,”钟辰轩说,“妳要知道,正是因为看不出是谁做了手脚,所以一般来说,人们都会认为最有可能做手脚的就是妳这个女主人。因为是妳布置的餐桌,妳安排的座位,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转向妳的。
“所以,如果他们怀疑妳,妳也没有必要生气。换了妳,看到这种情况,妳也会有同样怀疑的。”
郑琪儿走到餐桌前,餐桌还保持着那天的样子,只是桌上的餐具全部都被收走作为证物了。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桃花心木的长餐桌,慢慢地说:“是呀,那天之后,我也一再地回想过当时的情形。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徐湄是怎么中毒的。”
钟辰轩问:“妳还有没有类似的餐具?”
郑琪儿点了点头。“餐具和酒杯,我各买了两套。”她望着钟辰轩,“怎么,你想……你想重现当时的情景?”
她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一迭雪白的盘子走了出来,然后把盘子和刀叉摆在餐桌上。钟辰轩看着她的动作,问:“那天,是妳亲自把刀叉盘子摆上的?”
“对。”郑琪儿回答。
程启思走到了那天徐湄的位置上。“是妳把徐湄的刀叉交叉放成一个X形的?”
“不,不是我。”郑琪儿立即否认,“我都是把刀叉放在盘子两边的,就像现在这样,我绝对没有把刀叉放成这样。”
钟辰轩绕着餐桌,慢慢地走着。“妳为什么会设十三个座位?这不是个吉利的数字。”
郑琪儿犹豫了好一会,看得出她有难言之隐,“……这件事,我还没有对别的同事说过。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本来,那天来的,只有十一位客人,加上我,就是十二个,正好一打。可是,突然有一个人,她本来说不来了的,却决定要来。临时我又找不到别的客人,但又不能拒绝,所以……就变成了十三个人。
“虽然我觉得有点别扭,但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不过,最后温梧没来,结果还是十二个人。”
程启思问:“谁本来说不来的?”
郑琪儿回答:“郁容。我早就邀请过她了,她说那天她有一个重要的时装发表会要参加,抽不开身,我也不好勉强,毕竟是人家的工作嘛。但是,就在我生日的前一天,她却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我当然也就说好啊。”
郁容。程启思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那个穿旗袍的曲线玲珑的身影。
钟辰轩说:“她头上那只玉钗,和手上那个玉镯,水色都极好。”
郑琪儿点了点头,“郁容的父亲,是个收藏家,专门收藏玉器。现在那些东西都归她的,那只白玉钗据说是宋代的古董,有人出高价向她买,她也没卖。”
她又接着说,“我们三个,我,郁容,还有徐湄,算得上世交,对了,那个肖然也是。因为我们几家的父母一直有往来,所以我们从小也在一起玩,后来,他们三个都出了国,只有我留在这里,这次肖然是为了我的生日才特地回来的。”
钟辰轩问:“肖然是干什么的?”
“哦,他是个摄影师,”郑琪儿说,“他还挺有名气的,很多模特儿都喜欢让他拍。徐湄也是,因为大家是青梅竹马嘛,所以肖然当然也特别照顾徐湄,给她拍了很多,东跑西跑完全不怕麻烦的;郁容设计的服装,只要徐湄喜欢也会让她优先的。”
钟辰轩又问:“徐湄的父母,反对她做模特儿的工作么?(香楼)”
郑琪儿苦笑了一下,“当然反对,徐湄的父亲开着一家大工厂的,很有钱,而且也很保守。徐湄跟伯父为此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最后伯父骂她,说妳敢再干这个我就不认妳这个女儿!徐湄一气之下就搬走了,一直没有跟伯父和解……唉,直到伯父死的时候,他们也还是那个样子。”
钟辰轩没有再问,他走到程启思的旁边,把刀叉拿了起来,在盘子上摆成了一个X形。他指了指门口,“启思,你到那边去,往这边看。”
程启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走了过去。
从门口的方向,可以看得到餐桌,徐湄当天的位置也能看得清楚,因为别的刀叉都是整齐地放在盘子两侧,所以有一套刀叉放成了X形,实在是非常醒目,在门口都能一眼看到。
“我想,辰轩,我们进来的时候,应该还不会有这个X,否则我们两个人都应该会留意到的。毕竟我们都受过专业训练,对于有些不太对劲的事物,不会不注意的。当时,我记得我还对这张桌子上的那个烛台多看了几眼,没有理由会不看到这么明显的一个X。”
“我也是这么想的。”钟辰轩说。
郑琪儿想了想,“可是,这就怪了,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三个人正在这里说话,然后楼上的客人就都下来了。接着,我们就都入座了,谁有机会在那时候把刀叉摆成X形呢?而且,摆成X形,又有什么意义?”
“第二个问题我现在还答不出来。”钟辰轩说,“至于谁有机会,我觉得,谁都有机会。”
程启思极力思索着当时的情形,“那时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说话,然后跟文桓和田悦说了几句话,之后,琪儿给我们介绍了郁容和徐湄。确实,这段时间内,别的人在干什么,我们都没有注意。”
“再接着,就是肖然在餐桌那边叫了,问琪儿怎么还不开饭。”钟辰轩说,“我们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走到餐桌那边去的。”
郑琪儿本来在一直点头,这时候呆了一呆,说:“你怀疑肖然?不,不会的。肖然跟徐湄关系很好的,他不会杀徐湄的。”
程启思耐着性子说:“琪儿,妳是警察,妳该知道有时候动机不是那么明显的。肖然如果跟徐湄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而到了要杀人的地步,他会让妳知道吗?”
郑琪儿不说话了,但看得出来她还是不服气的。
钟辰轩笑着打岔说:“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说那个时候肖然在餐桌边上,并不是说他就是凶手,在场的人,谁都可能是凶手,谁都脱不了嫌疑。”他瞟了程启思一眼,“包括你和我。”
他又对郑琪儿说:“琪儿,妳那天让我们坐下的时候,对于我们的座位,妳有没有特定的安排?”
郑琪儿又苦笑,“这个问题我已经被问过很多遍了。
“我对别人说,都说的是没有安排,没有想法,随便坐的,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有一些考虑的。
“比如,男宾跟女宾交替着坐,话题可能比较多的人坐在一起─但这都是基于一些很基本的人际关系的道理,我也没特别地去想过,反正就这么安排了。”
钟辰轩慢慢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确实,很合情合理。”他又说,“琪儿,妳把那天倒酒的情况再给我们做一遍。”
郑琪儿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那天那瓶酒是肖然带来的,我家里没有这么好的酒了,就随便找一瓶替代了。”
她用开瓶器打开了酒,然后从她右边的第一个座位开始斟酒。血红的酒液倒在透明的高脚杯里,微微地荡漾着。
她倒了小半杯,然后又继续给下一个酒杯斟酒,一直斟到了当时徐湄的座位上的那个杯子。
但是,她接下来给坐在徐湄右边的郁容倒酒的时候,却没有用那瓶红酒,而是换了一瓶果汁。
程启思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郑琪儿解释说:“郁容对什么酒都过敏,所以从来不喝酒。我给她准备了鲜榨的果汁,她喝了酒就会浑身起红疹,很吓人。”
钟辰轩说:“徐湄的左边是肖然,右边是郁容,然后是妳。而妳,妳已经给自己倒了酒了,所以,等于徐湄就是最后一杯了?”
“对,”郑琪儿说,“我倒出来,自己是先尝了一下的,怕万一味道有什么不对。我也是计算着量倒的,到徐湄那里的时候,就是最后一点了,因为在场的人比较多,所以一瓶酒也只够这么分的。”
钟辰轩沉默了一会。“当时,酒瓶摔碎了,那些碎片呢?拿去化验了?”
“当然。”郑琪儿说,“他们都带走了。”
钟辰轩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拿起了那个酒杯。程启思看到他举在唇边想喝,直觉地叫了一声:“不要喝!”
钟辰轩怔了一下,奇怪地问:“怎么了?”
程启思这才觉得自己这一声喊得冒昧,有点尴尬。“没,没什么,我只是……唉,是那天眼睁睁看着身旁有人死去,有一点心理阴影吧。”
郑琪儿也端起了酒杯,凝视着酒液。“我也一样,我现在已经不喝红酒了,看到就觉得反胃,想吐。”
她突然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砸得粉碎。程启思叫道:“琪儿!……”
郑琪儿倒在椅背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徐湄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在我的生日宴会上?我想了又想,这几天一直在拼命地想,想她是怎么被下毒的,我……我怎么也想不出来!
“我也想过动机,也许徐湄会有一些跟她闹过不和的人,毕竟在模特儿的圈子里,这些纠纷和不愉快是很常见的。但是,我真的不认为会有人恨她恨得想杀了她……何况,那天在场的,就只有那些人,可是,我没办法想象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是凶手……”
程启思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这样,琪儿,案子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虽然这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知道妳跟徐湄是好朋友,但妳也得振作起来。虽然这话是俗套了,但我还是得对妳这么说一遍─抓到凶手,就是对徐湄最大的安慰了。”
钟辰轩走到了窗边,客厅的落地窗走出去,就是花园。“琪儿,妳花园里究竟种的是什么花?”
郑琪儿抹了抹眼泪,转过了头。“哦,那叫紫茉莉。”
“紫茉莉?”钟辰轩重复了一遍,“名字不错,但它看起来并不像茉莉,也没有茉莉那种清香。妳为什么独独喜欢这种花?有什么特别的典故么?”
郑琪儿笑了,她脸上还带着泪,看起来特别可爱,“这种花很普通,也很容易种活。我没有时间来照顾这些花,只能种种这种不容易死的花。”
第二幕 时装秀
“她说了等于没说。”两个人出了别墅回到车上的时候,程启思说。“容易活的花多了,为什么偏偏是紫茉莉?”
钟辰轩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每个人总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的,琪儿也不例外。先撇开这个不说,我想我可能已经知道凶手是怎么对徐湄下毒的了。”
程启思正准备发动车,听了这话一下子坐直了。“什么?你没开玩笑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辰轩说:“上次吃饭的时候,因为在跟文桓说话,所以当时有些细节也并没有注意到。今天听琪儿一说,我才知道原来郁容是不喝酒的。”
程启思奇怪地问:“那又怎么样?”
“那就意味着,从酒瓶里倒出来的最后一杯酒是给了徐湄的。注意,给徐湄倒完之后,酒瓶就是空的了,这是真实意义上的『最后一杯』。”
钟辰轩说得很慢,眼睛闪闪发亮地望着程启思。“你明白了么?所有的奥妙,也就在这『最后一杯』上。”
“……你的意思是说,那瓶酒有问题?”程启思缓缓地说,“酒的沉淀物,都倒进了最后一杯酒里,所以……徐湄才会死?”他突然叫了起来,“如果那样的话,那瓶酒……那瓶酒就是肖然带来的!那么他才是……”
“别想得那么绝对。”钟辰轩不同意地说,“肖然下毒在里面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排除别的可能。
“比如,琪儿是绝对有可能的,她收到那瓶酒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她完全办得到。再比如,郁容跟琪儿是好朋友,常常到她家去,也有可能在酒里下毒。
“当然……有一个问题我们不应该忽略。那就是─是否选择在生日宴会开这瓶酒,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女主人的,那就是琪儿自己。
“不过,也可能别人的话会影响到她吧,比如肖然。这瓶酒是为她的生日而特地带来的,她开这瓶酒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最后一杯倒给谁,这必须得由琪儿自己决定。”
“不!”程启思冲口而出,“你真认为是琪儿?”
钟辰轩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而平静,“你是警察,启思。最近我发觉你越来越感情用事了,再这么下去,你大概也必须换个职业了。”
他顿了顿,“是不是琪儿,这还要看别的证据。不过,那个X让我很在意。”
程启思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X嘛,总是跟Y,跟Z分不开的。”钟辰轩淡淡地说,“有了X,难道就不会有Y,有Z?”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谋杀案?!”
钟辰轩瞟了他一眼,“别那么紧张,我只是那么想想而言,也许只是我多虑了吧。”他笑了笑,“刀叉交叉放在一起,是一个X的形状,Y嘛……我觉得挺像一个树丫的形状。那么,那么Z,它像个什么?你想呢,启思?”
程启思说:“蛇。”
钟辰轩“嗯”了一声,“蛇……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按了按额头,“唉,头有点疼,昨天忘了吃药了,启思,你先送我回家,我没有带药。”
程启思不悦地说:“你还在吃那些药?辰轩,你自己是医生,你当然知道长期吃这类镇静剂的后果。你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服用?”
钟辰轩仰在了靠背上,“好了……启思,我已经尽量在吃一些副作用比较少的药了。但是,时间太长了,我对这些药物有依赖了,你要我突然间戒掉也是不可能的。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情况……若兰的死,对我打击太大了。”
若兰是钟辰轩的未婚妻,在两个人的婚宴上被杀死,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这也是钟辰轩多年来的心结,程启思听他详细的讲过这件事,也是打从心里的替他难过。“对不起,辰轩。”
钟辰轩疲倦地笑了一笑,“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他回过头,望着那片桃红色的花,“越看越丑的花,琪儿的品味不算糟,怎么会把自己的花园打理成这样?”
程启思闷闷地说:“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会卷入这样的事情里?”
这话引得钟辰轩一阵大笑。“你是警察,你如果不卷入这种事情里,那你大概就得失业了。”
程启思的声音更低沉,“可是,就算不是在工作里,哪怕我在休假,也会遇上。在国内旅游遇上了,在国外旅游也遇上了。你说,这究竟算什么?”
钟辰轩听他声音里满是怨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那只能说明你这人带灾,跟你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看,你有空还是去烧烧香拜拜佛吧,兴许可以把你身上的戾气除一除。”
“胡说什么。”程启思嘀咕着,发动了车。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钟辰轩,“奇怪了,如果像你所说那样,酒瓶的沉淀物里有剧毒,那么化验科的人应该早就检查出来了啊?”
钟辰轩锁起了眉头。“对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你再去打听一下?”
程启思说:“我打听过了啊,说是没查到什么。”
钟辰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么……就还有一个可能。坦白说,我对于这次琪儿的生日宴会,一直都觉得有点别扭。”
“别扭?”程启思问,“哪里别扭了?”
钟辰轩说:“她把我们都请来了,造成的结果就是我们都没办法介入这案件。因为我们都是目击者,甚至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嫌疑人,按惯例是不能调查案件的。
“甚至在这案子结束之前,我们都不能像平常一样的工作,我总觉得这一点有点奇怪……对了,”他望着程启思,“杜山乔杜医生居然也会来,我觉得很意外。”
“对啊,”程启思说,“他平时根本不会参加这些社交活动的,那天看到他,我着实地吃惊了一下,还在想琪儿的手段真高,连他也能约来。”
钟辰思叹了口气。“越想头越痛了,先回去吧。”
这段时间,他们部门里特别的安静,因为郑琪儿放了长假,送来的花也少多了。不过,每天都会有一盆兰草送来,指明是送给君兰的。
每次钟辰轩看到兰草,总会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程启思想来他肯定是想起了自己惨死的未婚妻,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制止别人给君兰送兰草吧?毕竟,人家的名字里也带个兰字,这不是她自己做得了主的。
“在看什么?”程启思抱着一盆兰草走进了办公室,那兰草是君兰硬塞给他的。同事们几乎已经是人手一盆了。
钟辰轩正在翻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你没看到吗,我在看书。”
程启思有点好笑地问:“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时尚杂志感兴趣了?”
“人总得赶上潮流是不?”钟辰轩漫不经心地说,他把杂志摊在了桌面上,“你看,这个月底会有郁容的时装秀。原本徐湄是走主秀的,现在她死了……这场发表会还在用这个做卖点呢。”
程启思皱了皱眉,“媒体嘛,是这样的。”他手臂撑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两眼杂志,“唔?以花语为主题的时装?这个倒
挺新鲜的。”
钟辰轩说:“新鲜倒是不新鲜,时装界嘛,谁最会标新立异谁就是大师。穿报纸披被单的都不稀罕,今年LV有款红白格子包不就是一个编织袋模样的么?”
程启思也笑,“我看郁容不会是标新立异的爱好者。”他随手又把杂志翻了几页,突然“咦”了一声,脸上有诧异的表情,“你看这个,辰轩。”
钟辰轩说:“什么?我还没看到后面。”
程启思把杂志向他推了过去,钟辰轩一看之下,居然变了脸色。“这是什么?!”
“我还以为是你干的好事呢。”程启思注意地观察着钟辰轩的表情,钟辰轩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怎么,你真的不知道?”
杂志上是一幅跨页的摄影作品。色调黯淡,呈灰黑色,左上角是一轮圆月,淡淡的发着光,把照片里的建筑物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黑衣的女人坐在台阶上,隐隐约约地看得到,在她的身后是一片断垣残壁,在月光下显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女人的脸苍白而美艳绝伦,睫毛黑而浓长,涂成淡紫色的嘴唇微微张开─那是徐湄的脸。
而在这张照片上,印着四个大字。
第十二夜。
“这是肖然的作品。”程启思说:“是一组作品─三张,这应该是他不久以前拍摄的吧……用徐湄作的模特儿。”
钟辰轩没有说话,他的眼光扫过了照片下方印着的几行小字。“从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所得来的灵感,由此拍出了这组作品?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创造了一个脱离现实生活的梦幻国度,创造了一个唯美和梦想的世界……他由此得到的启发?”
程启思笑着说:“我看,是巧合吧。”
钟辰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他才说:“你觉得是巧合?”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启思慢慢地说,“我总不能说这又是你设计的,又一次第十二夜的狂欢嘉年华的开端?又一次连续杀人案的揭幕?还没到一月六日吧,辰轩。”
钟辰轩盯了他一眼,“你想得太多了。”他把那页翻了过去,“我们就暂且把它当成一场巧合吧。”
在程启思和钟辰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一个酒吧,名字就叫“Twelfth Nigh”,或者叫“What You Will”。莎士比亚的《第
十二夜》之所以叫第十二夜,仅仅是因为这是一出在第十二夜上演的喜剧,它的内容跟第十二夜这个节日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它更合适的名字应该叫做“各遂所愿”─在这部荒诞不经的喜剧里,每个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爱情,或者是别的东西。
那个酒吧,叫做第十二夜的酒吧,也是一连串凶杀案发生的开始。
第十二夜那天零时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也就是一场谋杀的盛宴揭幕的时候。虽然,最后这桩凶案被破获,杀人凶手也死了,但是,这件事对程启思造成的影响是无法轻易抹煞的。
钟辰轩才是幕后的操纵者。
程启思突然抬起了头,瞪着钟辰轩。“你向我保证,这次不是你玩的花样?”
钟辰轩正在埋着头看杂志,听了他这话,不悦地皱起了眉。“我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如果这么怀疑我,当初何必再找我回来跟你继续搭档?”
程启思也发觉自己的态度有点过火,勉强地笑了笑。“抱歉,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那条咬伤你的蛇了?”钟辰轩淡淡地说,他又把杂志推给了程启思。“你看第二张照片,这不是琪儿吗?”
“是啊。”程启思说,“她妆很浓,我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是她。”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一艘船,隐在茫茫的雾气里,彷佛是传说中漂流在海上的幽灵船。一个女人靠在船的桅杆上,她的头发长垂到地面,像一大片黑沉沉的海草。
一袭闪着银蓝色光泽的贴身鱼尾裙,把她的身材勾勒得如同暗夜里闪亮的美人鱼。苍白的脸,艳红的唇,海草般的黑发,眼神朦胧却似乎燃烧着某种憧憬─是海里的人鱼正在渴望着人间的情爱和欲望么?
“她像琪儿,又不像琪儿。”
程启思的手指,沿着照片里女人的脸缓缓地滑了下来,“看不到她的脚……真觉得她像是海里的人鱼一样。她没有这么长的头发,应该是假发吧。”
钟辰轩嗯了一声。“照片拍得很不错。”
他又翻到了下一页,“呵,居然第三张拍的是郁容。真奇怪,一般服装设计师是不会兼任模特儿的,看来是因为郁容跟肖然的关系不同了?”
第三张照片的背景还是一片黑暗,只是比前两张照片都还要黑还要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灰白色的光源都集中在画面中央─一张巨大的闪着银光的网里面,一个女人如同被蜘蛛网黏住了的蝴蝶,双臂柔弱而优美地伸展着。
钟辰轩有点迟疑地说:“她好像是裸体的。”
程启思不以为意地说:“重点部位有遮吧,再说,又是这么密密的一张网,看得到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辰轩说,“对模特儿很正常,可是郁容是设计师,她应该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才对,犯不着这么裸露。感觉总是怪怪的……”
程启思警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钟辰轩笑了一下,“我的意思你自然也是明白的,看郁容的着装,还有她的谈吐,不说是保守的类型,至少也不是开放的类型。拍这么张照片不是三五分钟能搞定的事,她肯在肖然面前这样……”
程启思打断了他的话,“别说得像是封建年代似的,现在拍个人写真还喜欢拍裸体的呢,这叫留住青春,留住美丽。你没听琪儿说吗,他们几个人是青梅竹马,有什么关系?”
钟辰轩又瞪了他一眼,“你又在说傻话了,正因为是青梅竹马,大家都熟得不能再熟,这么做反而会很尴尬的。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兔子不吃窝边草,懂不懂?”
程启思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摸着头讪讪地笑。突然,他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啊?”
“什么?”钟辰轩有点吃惊,一转念又笑了起来。
“我没有弦外之音,也没有言下之意。倒是你,是你做贼心虚吧?”他指了指桌上那盆兰草,“没关系,就算你要吃窝边草,人家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胡说什么。”程启思沉下了脸,钟辰轩又笑了。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我是认真的,虽然跟郁容那天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但我实在觉得她属于比较保守的那一类型,要说能在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面前脱光了衣服拍照,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看那些八卦消息,这肖然可是个挺出名的花花公子,被他哄上手的女人不在少数。当然,郁容应该是例外,何况,他们就算有关系,也从来没有公开过,肖然现在还是一样的在外面花天酒地。”
程启思说:“那你的解释呢?”
钟辰轩耸了下肩头,“还能有什么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郁容跟肖然关系不同啊。郁容又不是模特儿,又不靠这个生活,
我看,她大概跟肖然是情侣关系吧,或者至少也有过那种关系,否则不会这么自自然然地让他拍的。”
他把杂志来回地翻看了下,笑着说,“不过,这看起来也确实有够奇怪的。肖然这组照片,拍了徐湄,琪儿和郁容她们三个人,我真不明白这个男人是什么心态?”
程启思笑着说:“这四个人,你都是见过的。那你不妨来分析一下,肖然拍摄这组照片是出于什么心态?”
“这个嘛……”钟辰轩微微一笑,“一种可能就是肖然对这三个女人都是看得很重要的,所以很用心地各自设计了这样的场景把她们拍了下来。
“三张照片的顺序,三个女人的打扮,周围的环境设计,跟第十二夜这出剧的相对应关系和影射……这要分析起来,可得花时间花精力,我又不是要写论文,又不是要面对病人。”
程启思本来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式,听到钟辰轩这么一说差点吐血。“我说,你是在耍我是不是?”
钟辰轩对他眨了眨眼。“如果有必要我会分析的,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吧。”
“第十二夜那出剧你难道不是烂熟于心么?这照片里有什么隐喻和暗示你难道还不能一眼看出来?”程启思一急也口不择言,“我看你倒不是想卖关子,你是根本不想告诉我!”
听他这么一说,钟辰轩也沉下了脸,“好吧,你非要听我就说。还有一种可能,如你所言,照片可以把这三个女人最青春美丽的时刻保存下来。保存的原因就是他知道她们会死!你看到没有,照这组照片的时间就在两个月以前?”
程启思一怔,他从钟辰轩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你是说徐湄是肖然杀的?他还会杀掉琪儿和郁容?”
钟辰轩已经坐回了他的椅子上。“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
程启思注视着他,一股隐隐的不安从心底升了起来。“辰轩,如果你有什么发现,或者有什么想法,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不想再看到有下一个人死!”
“笃笃。”有人在轻轻敲门。这么文雅的敲门方式,肯定是君兰。
程启思走去开门,门一开,君兰就把一个快递信封递给了他,“你的信,启思,我帮你签收了。”
“哦,谢谢,君兰。”程启思把她送出去后,关了门就开始拆信。
两张精美的请帖从信封里滑了出来,程启思捡起来一看,呆了一呆。
“辰轩,是郁容的服装秀的请帖。她请我们去的。”
钟辰轩坐直了身子,“我就知道,会有这次服装秀的票送给我们的。”他把信封拿了过来,“她何必这么麻烦,让琪儿把票给我们不就行了?还特地寄过来?”他念着上面的地址,“滨江路,源力大厦,七楼……那是她的设计室吗?”
程启思说:“我怎么知道。”他又问,“你去吗?”
钟辰轩望着他。“怎么,难道你不想去?”
程启思无奈地笑了笑,“你别说,我还真不想去。我觉得郁容这场秀肯定会出点什么事,不会那么平平静静的。”
钟辰轩说:“你是不是害怕还会有谋杀案发生,而死者就是郁容?”
他这句话太直接了,让程启思浑身都打了个激灵,却又无法否认。“……我还真是这么想的,当然,我宁可我是在胡思乱想了。”
钟辰轩拿着那两张请帖,慢慢地说:“很遗憾,我想你不是在胡思乱想。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所谓的直觉,往往是建立在一系列细小的事实的基础上。那么,启思,你能不能仔细地想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程启思一怔,“为什么……这个,我还真说不上来。是因为这组照片……不,我之所以会认为还会有事情发生,应该是在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了。
“只不过,我看到杂志上说郁容最近会有一场秀,才会认为在那场秀上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我想,应该是从徐湄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有这种想法了。”
“好。”钟辰轩又问,“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是在徐湄死的当天,看到了,听到了─总之是注意到了某些东西,才让你觉得这桩案子还没有结束。你究竟注意到了什么?”
程启思又苦笑。“这我可真说不上来了。”
钟辰轩拿了两支笔,在桌面上交叉地放了下来。“我想,让你不安的,有一部分应该是这个吧。”
“X。”程启思望着两支笔组成的一个X的形状,“是的,也许我的不安是来源于此,小时候做过的数学题,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有X,就必然有Y;有Y,就必然有Z。也就是说……如果徐湄是X的话,那么还会有Y,还会有Z……”他的眼光停留在了杂志上,“你是说,郁容和琪儿会是Y和Z?郁容是Y,郑琪儿是Z?”
钟辰轩说:“也许吧,这么想是最合理的。”
程启思问:“你打算去郁容的秀吗?”
钟辰轩点了点头。“当然,我觉得,你最好先跟郁容联系一下,看看她这次活动的保全情况。”
“你想让我负责郁容的安全?”程启思问。
“一般来说,她应该会在后台吧,这种情况下,后台往往是一片混乱,如果要杀她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你贴身保护她,总比她完全没有防备地在后台走来走去来得好。”钟辰轩说。
程启思笑了。“不收钱的保镖?”地.狱.香.楼.录.入
钟辰轩白了他一眼,“如果你好意思收郁容或者琪儿的钱,你大可以老着脸皮收去。”他把那本杂志塞到了程启思的手里,“好好看看,省得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郁容的时装秀是在一个花圃里举行的,那是个郊区的花圃,大得惊人,远远地一眼望去,一片花海。来的记者和宾客都不少,程启思一向不关心这个圈子,直到这时候才知道郁容也是个有名气的设计师。
郑琪儿也来了,她穿了件紫色的小礼服,化了个很精致的妆,耳边簪着一朵也是淡紫色的花。她看见程启思和钟辰轩,就迎了上来。“钟哥,程哥,你们来了?你们怎么会有空来?”
她这话让程启思和钟辰轩面面相觑。程启思奇怪地问:“不是郁容给我们发的请帖吗?”
郑琪儿一呆。“没有啊,我们根本没想到你们会对这个有兴趣,所以想都没有想到给你们发请帖啊。”
钟辰轩把那两张请帖递给了郑琪儿。“这难道不是郁容的请帖么?”
郑琪儿接过了看了一下,“是倒是,可是,我们确实没有给你们发过请帖啊。上面的字是打印机印出来的,而这场发表会的请帖,名字都是我和郁容亲自写的。”
程启思看着钟辰轩,钟辰轩也回看他。两个人都有点发呆,过了半晌,程启思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来了。琪儿,郁容在哪里?”
“在后台呢,”郑琪儿说,“我在这里帮她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肖然也在,他是今天主要的摄影师。”
T型台搭在一座大型花棚里,放着好几排舒适的藤椅,有几个女孩子正在那里倒茶。钟辰轩看着,问了一句:“这次是中式服装展示么?”
“钟哥,你怎么会这么想?”郑琪儿含着笑问。
钟辰轩说:“没什么,我只是看到这场地里面的装饰都很中国化,茶具都全部是紫砂的,看样子还是比较贵重的东西。拿
到这种场合,万一打碎了很可惜啊。”
“好眼力。”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几个人一回头,就看见郁容笑盈盈地站在后面。她穿着一件中国红的旗袍,手镯也换成了玛瑙的,头发仍然盘成了一个髻,一点鲜亮透红的钗头从发髻里露了出来。
“不用担心,我父亲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很多,他根本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的。”
“妳父亲?”程启思问。
郑琪儿插嘴说:“这里就是伯父家的花圃啦,我不是告诉过你们,郁容的父亲是位收藏家?因为这次郁容的主题是『花语』,所以就把地点定在这里了。”
“花语……”钟辰轩重复着,望向了郁容,“我看过有关妳这次发表会的介绍,可是妳很保密,只说了主题是花语,却不愿意说是具体哪种花。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郁容笑了起来。“哦,那只是对媒体保密,如果我知道你们感兴趣,我早就告诉你们了。这次的主题本来应该包括三个系列,第一个系列是『铃兰』,第二个系列是……”
她忽然住了口,因为这时候远处有人在叫她。
她回过头应了一声,然后抱歉地对钟辰轩和程启思说:“我有点事,先过去一下,琪儿,那边有客人,妳去帮忙接待一下。对不起,我一会再来跟你们说。”
她和郑琪儿匆匆地走开了。程启思说:“又是铃兰?”
钟辰轩沉默着,然后在旁边找了张藤椅坐了下来,端起了一杯茶。“没办法,我们先看看吧,希望在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花之前,不要出什么事。”
他揭开茶杯的盖子,轻轻晃动着,“铃兰,铃兰……铃兰跟X有什么关系?铃兰又最可能跟什么花有关系?圣母之泪……天堂之梯……天堂之梯?”
程启思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说什么?什么天堂之梯?”
钟辰轩慢慢地说:“铃兰是种很常见的花,它有很多别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有关于圣母之泪的那个传说么?”
“记得。”程启思说,“天堂之梯又是什么?”
“是它的另外一个别名。”钟辰轩说,“听起来,挺像是一种暗示的,对不对?铃兰出现后,徐湄就被送进了天堂?”
程启思手里的茶杯猛然晃荡了一下。“你真这么想?”
钟辰轩突然大声地说:“我知道郁容的这个主题里,第二种花是什么花了。”
程启思精神一振。“什么花?”
“铃兰还有一个别名,叫做─lily of the valley。”钟辰轩说,“意思就是─谷中百合。下一种,一定是百合。”他再次把那两张请帖拿了出来,“我们都太粗心了,其实,这两张请帖上,已经把谜底都揭示出来了,你看……”
程启思一看之下,也直想敲自己的脑袋。请帖上印着三种花,一种是铃兰,一种是百合,另外一种却是睡莲,三种花都是白色的,因为请帖印制得很精美,排版制作得也很有品味,所以三种花放在一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
“百合,铃兰,睡莲。白色的三种花……”钟辰轩喃喃地说,“这究竟象征着什么?又究竟在对我们暗示什么?”
程启思忽然说:“琪儿刚才说,并没有对我们发请帖,那这请帖究竟是哪来的?”
钟辰轩问:“那个快递信封,你还留着吗?”
程启思做了个苦脸,“早扔垃圾筒了,现在肯定已经进了垃圾场了。你知道,自从君兰来了之后,她常常帮我收拾办公室,什么都会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垃圾更是帮我天天一换。”
钟辰轩“哦”了一声,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在看程启思,又好像没看。程启思摇了摇他:“喂,辰轩,你怎么了?”
“……没什么。”钟辰轩过了好一阵才说,“我记得那家快递叫天天快递,明天你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查到是谁寄出这封信的,他们的快递都会有计算机数据存盘,应该很容易查到的。”
这时候,只见后台那边的方向起了一阵骚乱,程启思立即站了起来。“好像出什么事了,我过去看看。”
他还没来得及动脚,郁容就已经出现在了T型台上。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但眼神里隐隐有愠怒的神色。“对不起,因为有一点突发状况,请各位换个地方好么?”
宾客和记者们都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但既然郁容发话了,大家也只好挪个地方。
这个新的场地是一个圆形的水池,顶上也搭着一个圆形的天蓬,盘满了蔷薇花藤。只是这时候蔷薇的花期早已经过了,只有绿油油的藤蔓,却一朵花也看不到。
水池里有几朵很大的睡莲,还有一片片极大的睡莲的叶子。这个地方显然也是早已布置好了的,跟花棚里一样,四周摆放着藤椅和茶水。
众人先后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程启思注意到肖然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照相机。另外还有几组人负责照相和摄影。
音乐从水池附近的音响里响了起来。那是一曲极优美动人的曲子,程启思轻声问钟辰轩:“知道是什么吗?”
钟辰轩说:“莲。”
“什么?”
程启思有点愣神,钟辰轩说:“我不是说了么,曲子的名字就叫莲啊。觉得好听是吧?我有这张CD的。”
程启思正想说话,只见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赤着脚走上了水池。她竟然一脚踩上了那张巨大的睡莲的叶子!
四周发出了一阵惊叫声,但奇怪的是,莲叶并没有被踩塌。女孩也好好地站在莲叶上,她一转头,乌黑的长发也飘了起来─是郑琪儿。
钟辰轩在她踏上莲叶的时候并没有惊讶的表示,这时候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怎么?琪儿怎么会是模特儿?发生了什么事?”
程启思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肖然拍的那组照片,不也用了琪儿当模特儿吗?”
钟辰轩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不,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你没注意到刚才后台的骚动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才会让宾客们来到这个地方看走秀。”
“可是这个地方很明显也是事先布置好了的。”
程启思说,“既然一共有三个系列,铃兰,百合,睡莲,大概是铃兰和百合这两个主题出了点问题,郁容才让睡莲先上的。你也太敏感了吧,辰轩。”
“不是我敏感。”钟辰轩说,“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郑琪儿正在莲叶上跳跃和舞动。那袭白纱的长裙实际上是一袭洁白的婚纱,式样高贵雅致,程启思只觉得好看,听到周围人的啧啧称赞声,知道这个设计一定是很不差的。
郑琪儿赤着一双脚,踩在碧绿的莲叶上,那脚白得就像玉石一般,很是动人。
他扭过头,对钟辰轩说:“原来琪儿会跳舞,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钟辰轩的眼睛也一直随着郑琪儿在转,“她跳的可是芭蕾。我一直就觉得奇怪,琪儿为什么从来不穿比较紧身的长裤和短裙,原来是这个原因。”
程启思问:“怎么说?”
“跳芭蕾的女孩子,因为是用脚尖着力,所以小腿的肌肉普遍都是外翻的,相当难看。琪儿为了漂亮,所以不穿暴露这种缺陷的衣服。”
钟辰轩瞟了程启思一眼,“你不是有过当舞蹈演员的女朋友吗?哦对了,她不是跳芭蕾的,我忘记了。”
程启思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你是有意在刺激我吗?”
他的女友施思,是个初露头角的舞蹈演员,而正因为她有一双美丽的脚,受到了那个狂热着迷于收集人体美丽器官的连环杀人凶手的注意─施思惨死在了他的手中,脚也被切了下来。程启思对此,一直是无法释怀的。
钟辰轩低低地说了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似乎想转移话题,“你不觉得奇怪么,琪儿相当高,体重也不会太轻,这莲叶怎么能够承受她的重量?”
“为什么?”程启思问。既然钟辰轩已经道了歉,这个场合再呕气也有点过分了。
钟辰轩微微一笑,“那不是普通的睡莲,那是王莲。王莲也是一种睡莲,不过它是生长在热带气候下的,要养活它并不容易,这个花圃的主人一定是很下了一番功夫吧。”
“原来是王莲,”程启思说,“我以前见过,这种睡莲别的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特别能承重。一个二、三十公斤的孩子坐在上面,是完全能负荷的。”
“芭蕾本来就是用脚尖着力,”钟辰轩朝郑琪儿指了指,“她舞动得又很迅速,所以莲叶能够承载她的重量而不会沉下去。郁容很会设计,琪儿穿着白色的纱裙在碧绿的莲叶上舞蹈,就像是天使一样。”
他突然左右望了一下:“郁容呢?”
程启思也没有看到郁容的影子,他有点紧张起来了。“我看,我还是去找找她好了,我有点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钟辰轩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站起了身,钟辰轩回过头看了一眼郑琪儿。“她真美,真像是一朵白色的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