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赢心下一惊,他已经过易容,心道这书生是如何认出他的?眼见那书生言笑宴宴,却知此人实在是个心计深重、翻脸无情的人物。但他转念一想,冼红阳一事并无人知情,这书生若当真要对付他,只要喊一声“冼红阳在此”,这些黑道人物上来一人一脚也把他们三人踏扁了,犯不着费周章。
再不然,那书生想要对付的其实是自己?这倒好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他本是个性子稳妥的人物,这样想来,便伸袖抹去易容,分开人群,缓步登台,向台下团团一揖,笑道:“各位朋友请了。”
越赢在江北一带为人公正,名声也不错。这台下有不少人识得他,倒也没什么人鼓噪。这时越赢又向聂干戈施了一礼,道:“二当家,我今夜无意间经过黑风山口,得闻大会实属荣幸,虽然青林庄与诸位欠些来往,但待到大龙头选出时,自然也要恭贺一番。”
这话面上客气,其实软中带硬。既说明自己是偶然路过,并非刻意前来破坏;又表明己身立场,我对你虽无恶意,但黑白两道互不相涉,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聂干戈虽然个性有些急躁,但在江湖这些年,自然懂得分寸进退,越赢几句话表明自身态度,他便也拱一拱手,道:“道上的兄弟,对越庄主也是十分佩服。”
那青衫书生在一旁捅口笑道:“越庄主,你不要误会,我找你上来,是为了让你帮一个忙。”
“哦?”他这样一讲,众人皆都疑惑。却听那书生道,“二当家,你看这台上现在有几个人?”
聂干戈还真没留意过这点,抬头一数,台上人连自己算在内,一共是十一个人。却听那书生道:“第一轮比试已耗费了不少体力,眼下又是十一个人,不好比画。越庄主素有公正之名,又份属白道,与任意一人都无瓜葛,不如让他来帮忙刷下几个人。”
聂干戈觉得有理,便问道:“要如何帮忙?”
书生微微一笑:“越庄主以飞石闻名,不如就让他以飞石袭击众人,躲过的便可参加下一场比试,躲不过么……呵呵……”他以折扇掩唇一笑,笑声甚是阴冷。
越赢暗叫不好,这样做法简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无论哪一人被淘汰,必定会怨恨于他;而若是有人躲过自己的飞石,自然有人可以讲“营日我曾胜过越庄主云云”。无论哪一种,对自己都是十分不利。他急忙笑道:“我若加入,只怕是坏了规矩吧。”
黑风寨寨主明城一直站在一旁,此刻便上来笑道:“越庄主你又不要当大龙头,坏什么规矩?”又道,“我觉得这法子倒也省事,台下的兄弟觉得怎样?”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明城是此地主人,他说出话来,效力便比其他人重要几分,加上台下众人觉得此事与己无关,并没什么人反对。
这时书生又向聂干戈问道:“二当家是否也认为,越庄主为人公正无欺?”
聂干戈自然点头。其实这是书生诡辩,越赢为人公正,那是要定下他为其余十一人裁定后才有用处的事情。现如今这书生直接询问越赢公正与否,倒好像聂干戈也赞同此事一般。
看聂干戈也表同意,书生又向越赢冷笑道:“又或者越庄主身份不同,不屑与我们这些人打交道?”
这书生也当真厉害,简单几句话,竟挤兑得越赢非要当场做这个裁定不可。
此刻势如骑虎,强硬拒绝已无意味,越赢也并非死抗的个性,他笑了笑,道:“多谢各位抬爱,越某也只好勉强一试。”随即话锋一转,“诸位可知,越某的飞石还有一项天女散花的功夫?”
一般使“天女散花”的都是轻巧暗器,拿石头散花还真是罕见,众人不由凝神注意,却见越赢自怀中取出一块布巾,道:“二当家,麻烦你把我眼睛缚上。”
聂干戈不明所以,依言缚上越赢双眼。
越赢笑道:“台上各位豪杰,此刻你们可以任意活动,我也看不到你们身在何地,我数三声,到‘三’时我会发出飞石,袭击全场,各位只凭本事吧!”
这样一来,缚住双眼便难说他不公,若有人躲过也难说越赢技艺不精,再怎样的暗器高手,也没听说这种情形下还能个个击中的。
当然,即便如此,被越赢刷下去的人仍不免会对他怨恨,但凡事哪有十全十美,这已是越赢此刻想出的最好做法了。
杜春和冼红阳在台下遥遥相望,虽然距离较远,但二人内力均是不错,台上说话听得十分清晰。杜春向冼红阳低声道:“洗帮主,越大哥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自可度过危机。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现身!”
冼红阳愕然:“你怎知我有跳上台去的念头?”
杜春差点笑出声来,却有意板着脸道:“这一路,你有几次想出头了?不必十分熟悉你,也知道你的性子了。”
这却是三人同行以来,杜春第_次与他言辞亲切,如若好友,冼红阳心情一松,虽处危机,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且说越赢这边缚上布巾,台上的十一人多是江北有头有脸之人,大半自重身份,留在原地,等待飞石到来时再躲闪;也有少数辈分较低的不在意这些,便先躲在擂台一边,如阴山姥姥的义子,盐帮少帮主林少崇就闪到了死角里。
越赢一把飞石在手,面上神情较先前肃穆几分,道了句:“一、二、三……诸位,小心!”
一句既了,他手中飞石已出,乍看并不如何迅速,风声隐隐,但一把飞石几是笼罩台上各个角落,竟无遗露。更难得的是飞石势沉,在他手中却是举重若轻,与一般细小暗器无异。
这一招既出,识货之人都不由暗自称赞。
飞石发出,越赢一笑摘下布巾,道一句:“各位承让……啊?”
他对台上这些人的武功多少有个底,原以为这一招下来,顶多会淘汰下两三人,结果这一看,台上的人,居然只余下了四个!
二当家金刀聂干戈、薛姓书生、躲在死角里的盐帮少帮主林少崇,最后一位则是个刺青大汉,众人识得他是江北硬功有名的人物,名叫王鼎,也是个独行大盗。
越赢心中纳闷,倒下诸人四肢软瘫,确实像是被击中穴道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底子,要说方才那一招一下击中七个人,他自己都不信,但若非如此,这些人又怎么算?
聂干戈拱手说:“多谢。”心中却恼怒越赢太扫江北颜面。
越赢不好多说,这时明城已吩咐黑风寨手下将被击倒的众人一一扶到台下休息,于是他拱了拱手,沉默走回杜春身边。
杜春在一旁也看出不对,低声道:“越大哥,不如我们先行离开?”
越赢摇了摇头:“只怕来不及了。”
刚说了这一句,就见明城带了张笑脸走过来:“哟,越庄主,您怎么坐在这里啊!到前面来坐,前面来坐,一会儿选出盟主,也好观礼。”然后他转向杜春,“杜门主,原来您也在啊,真是失礼,一同到前面坐吧。”
杜春一笑,越赢既被认出,自己被看出倒也被料到。她大大方方回了个礼,举手之间也挥去易容。明城转头看到冼红阳,又道:“请问这位是?”
他识得越赢杜春,却未看出冼红阳。这时冼红阳衣着普通,脸上又戴了人皮面具,看上去也就是个寻常江湖人。杜春便笑道:“这是帮里一个亲随。不瞒明寨主,我此次南下是为了请越庄主帮忙处理一些事务。江湖儿女虽不避小节,但我们单独同行毕竟不甚合适,因此带了个人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