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赢一招分开两人,他手中早已扣下数枚飞石,连环三击,一并向水道人击去,水道人挥剑击开前两枚,第三枚却来得更疾,他匆忙间一个铁板桥,这才躲开这最后一颗。只是他尚未站起,却见越赢身形展动,已到他近前,伸手便去夺他手中长剑。
水道人大惊,他一身本领,大半在这柄剑上,虽然自己此刻动手不易,仍是勉力一掌向越赢腕上拍去。
男一边流云手见师弟被袭,道袍大袖一展,如同软鞭一般挥击而出。他与专擅剑法的水道人不同,流云袖法亦是十分高明。只是他长袖方到半途忽觉不对,再一看,自己衣袖所缠,赫然是水道人的手掌。
越赢以太极心法引得两人相斗,左手已夺得水道人的长剑,他趁着流云手的衣袖尚缠在水道人手上,右手很快地一缠一绕,竟将那衣袖在水道人手中打了个死结。再一牵,流云手的长剑也到了他手里。
他把双剑交至左手,笑一声:“承让!”纵身上车。
流水两道人毕竟是崆峒有数高手,顾及身份,剑已被夺,怎好再上前追击?
越赢回到车上,杜春出一口气:“好险!”
冼红阳有些不解,越赢方才一仗确实赢得干脆漂亮,但是险又在何处?却听杜春又道:“若是容他们两人双剑合并,那就糟了!”
越赢笑道:“他两人双剑合并的流水剑法,连晏子期都说百招难破,我算哪根葱?可不敢惹。”
他正自嘲,骤然间眼前一片月光明亮,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又一道白光如白虹贯日,正大堂皇,席卷杀气而来。
车篷被人一枪挑掉,杜春手挽长鞭,银芒如水护住自己与冼红阳。越赢长笑一声,一跃而出。
“呼延指挥,好大的煞气!”
呼延琴手执长枪,修眉俊目上一派凌厉,他这柄枪枪尖银亮耀眼,枪身则以铁丝缠绕其上,声势赫赫,越赢笑道:“呼延指挥,怎的你这柄枪也和莫寻欢学样?”
莫寻欢所使的银血霸王枪乃是一柄黑枪,这样看来倒也有几分相似。但铁丝缠柄乃是为了防滑压手,并非刻意模仿,呼延琴双眉一立,长枪如龙,大开大合,将越赢紧紧裹在一团枪影之中。
越赢手无兵刃,双掌翻飞,以一套太乙绵掌与呼延琴盘旋其中。
呼延琴世家出身,他家祖上以军功起家,一套六合梅花枪纵横江城,立下战功无数,到了呼延琴父亲这一代,叛城玉京灭,海内靖平,无仗可打,他便将这套六合梅花枪改为适于步战使用的枪法,却依旧保留着昔日马上枪法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越赢这套太乙绵掌看似绵软无力,其实柔里藏针。越赢本是武当俗家弟子,道家法门以水解道,水看似处下不争,随方就圆,其实亦可穿石劈岭,无坚不摧。这套太乙绵掌,正是应了这个道理。他以一双肉掌独对银枪,却分毫不显颓势。但外人看来,却是惊险无比。
先前杜春断后,冼红阳虽未曾插手。但此刻越赢在他面前遇险,又怎按捺得住,手把车门便要跃出。
杜春倒转银鞭,鞭柄压住他手臂:“莫出手,你此时还戴着面具,若出手露出武功,才是落实了越大哥的罪名。”
冼红阳急道:“可是越庄主……”
杜春道:“无事。”她长鞭甩个鞭花,一鞭抽到驾车的马上,“走!”
呼延琴见马车欲走,展身形便要追,但越赢掌法绵密至极,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急切难以冲出。他心中急迫,侧步展身,枪势一变,起先的宏大一转为冷厉清华,这一枪枪势方起,锐气已然迫得越赢退了一步。
将军起六合,雪煞冲天过。
越赢心中暗惊,这明明是玉京名将云飞渡的雪煞枪法,失传已久,呼延琴怎么学得?这雪煞枪法锐绝天下,他也不愿轻攫其锋,心念一转,冷笑道:“这算什么,比之莫寻欢的霸王枪差得太远!”
呼延琴手中银枪一抖,面上表情忽然扭曲,长枪如蛟龙入水,骤然一刺,刚猛无比,激起烟尘无数。越赢微微一笑,双掌一错,嘿然一声,一掌击出。
枪掌相交,其声竟若金铁交鸣,本已逐渐落下的烟尘再度四散而起,待到四下景色终于清晰之时,却惊见呼延琴手中只余半截枪杆,方才一招,他手中银枪竟被越赢一拍而断,枪尖一截更是顺着越赢掌势直飞出去。
这一阵呼延琴输得着实太惨,他手掌一松,半截枪杆落地,一口血直喷出来。
越赢跃上马车,喝道:“走!”
他赶着马车,沿山边一条小路疾驰,行踪已泄,越赢便不再按照起先的路线行走,这时以逃命第一,他不向南,不向西,反而折而向北走回头路,沿着山形走了许久,才放缓速度。
“休息一下,车不能再坐了。”
杜春皱了眉头:“真真奇怪,为何我们刚出来就被呼延琴堵个正着?”
越赢半晌无语,最后只道:“先不说他。”
原来此处不远便有青林庄一处暗点,越赢临行之前,担心万一有变,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据点都预备下了马匹,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越赢从怀中取出一支响箭,屈指一弹向天,其音与众不同,宛若龙吟。时间未久,同样一支响箭自山后冲天而起,越赢舒了口气:“我们且在这里等候。”
车上三人一时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杜春开口问道:“大哥,雪煞枪法失传已久,那呼延琴怎么会了?”
越赢叹气道:“我也不知,但呼延家世代军人,说不定曾与云飞渡战场相遇,学得一招半式。唉,他方才若使出雪煞枪法,我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这一点冼红阳也曾看出,起初呼延琴起势清冷,但越赢一句讥笑言语说出,他枪势一变,虽然刚猛无畴,却仍是呼延家的路数,便问道:“越庄主,为何你方才一提莫寻欢,他便心浮气躁了?”
越赢叹道:“呼延琴年纪、品貌,乃至武功兵器都有和阿莫相似之处,又同在京城,他便处处与阿莫争锋,却不想想,莫说阿莫处处胜他,就算他压过阿莫一头,又能怎样?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指挥,胜过一个江湖浪子,又有什么光辉?及至今日,我随便说旬挑拨言语,他便被激得使不出雪煞枪法。这等胸怀,又如何担当高位?”
杜春点头道:“正是如此。”
他两人这一番议论,冼红阳在一旁听了,心绪却颇为复杂,他也曾担任一帮之主,与越赢、杜春地位相当。但如今看越、杜二人,武功出色尚在其次,对江湖朝廷中事亦是十分了然。他起先总觉这些事俗不可耐,关注这些事的也必是些圆滑处世的庸碌之人。然而如今看到越赢与杜春,却忍不住对自己过去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这时忽又闻远处山峦一阵马蹄翻飞之声,他心道多半是青林庄中人,却见越赢侧耳听了一阵,脸色骤变。
越赢又听了片刻,忽然急匆匆卸下拉车的两匹马,抄起几件必要行李向马上一丢,翻身骑上其中一匹。喝道:“快走!”
牡春念头转得快,纵身已跃上其中一匹,冼红阳一跃而至越赢身后,问道:“怎么了?”
越赢一面驾驭马匹,一面道:“声音不对,不是青林庄的人!”
一语未了,却见一支雕翎羽箭从斜刺里穿来,距离虽远,力道却奇大,直射入马头前方,入石三分,箭羽犹自颤动不已。
冼红阳见这支羽箭白羽为饰,箭杆上漆了银漆,仿佛雪雁的长翎,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越庄主,这是人字部!”心中又想:总不成是关山雪到了吧?
越赢更不多言,打马便走,便在此刻,又一支羽箭射来,幸而距离尚远,力道虽有,准头却不足。
云阳卫中天地两部资格最老,其中地字部中犹有重剑武士,尚存军队遗风。人字部建立时间虽短,却是天地人三部之中江湖习气最重,江湖高手也最多的一部。天字部服色尚玄,地字部服色尚黄,人字部却均是一身白衣,连饰物、兵器等也多用白色。大头领关山雪绰号“无双一剑”,他是朝廷官员,不入江湖上百晓生所排的兵器谱,江湖人却多传言此人武功不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子剑易兰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