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雪横剑膝上,缓缓道:“若我不同意呢?”
越赢笑道:“若不同意,一炷香时间,大家一起死了便罢。我亦知犯的是砍头罪名,怎样都是一死。”
关山雪道:“你且说来。”
越赢道:“青林庄、锦江门以及一路涉及其他人等,云阳卫不再追究。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再保护冼红阳,若你同意,解药便可给你。”
这条件听起来似乎苛刻,但其实是对云阳卫有利,若无这两大门派保护,一个冼红阳又何足道哉。
一旁的前丐帮帮主听得一怔,但他想到不再牵扯这些朋友,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距一炷香时间已经不远,关山雪胸前一片狐裘被染得鲜红,他呵呵笑了两声,终是道出了一个“好”字。
越赢手掌一翻,递过一枚红色药丸。关山雪服下药丸,按膝默默调息,又过了一刻时间,这才慢慢站起,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天下第三,果然名不虚传。”
越赢道:“山河破解药需要服食两次,第二枚,大头领明年此时派人到青林庄来取便可。”
关山雪面色一变,但并未多说,只道了声:“好。”
他解开倒在一旁的陈寂穴道,挥掌击开摇摇欲坠的庙门,一振白狐裘,走了出去。
出门之时,众人隐约见到,他叹息着抚摸了一下腰间的血玉箫。
由乐游原至锦江,这一段路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人字大头领依约释放了锦江门与青林庄中人,山河破药性太烈,纵然有解药,对自身损害仍是极大,关山雪将云阳卫交予陈寂代管,自己暂去调息。
陈寂撤下四周云阳卫,随即来到杜春面前,显然是将她当成了这一小撮人的头领,道:“明日,你们各行各路。”
杜春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道:“多谢陈指挥成全。”
越赢当时与关山雪约定,说的是不再保护冼红阳,但陈寂如此说,显然是又给了众人多一天的时间。
一句既了,他转身而去,一身白衣在风中颇显伶仃。
方才一战,他本被杜春与冼红阳联手算计,却并未难为他们,杜春看他背影,若有所思:“这人倒是云阳卫中一个难得人物。”
越赢笑道:“若不出色,关山雪也不会将人字一支交他代管,我们走吧。”
四人来到锦江门江畔一处据点暂作休息,这才有时间细述彼此经历。
首先要问的是自然是叶云生,事实上从越赢到杜春,没一个知道这人到底是如何神兵天降到锦江江畔,若没有他,莫说之后的赌局,杜春和冼红阳只怕已送了性命。
叶云生却道:“前几日阿莫叫我来的。”
要不是腿伤不便,冼红阳几乎要蹦起来:“莫寻欢?他在这附近?”
叶云生反而奇道:“你们竟不知道?”
这下越赢也大皱眉头:“这人受了伤,动不得手,不去北疆养伤,怎的还四处乱跑。”
叶云生惊道:“阿莫受了伤?他虽传书给我,却并未说到此事。”
越赢叹气道:“你知道他那臭脾气,怎会说这些。叶子,你不会是不知发生何事就过来了吧?”
叶云生老老实实道:“确实不知,还望大哥说明。”
一旁的冼红阳不由好笑,却也赞叹飞雪剑实是坦诚重义。这一边,杜春便将前后诸事一一讲述,听到冼红阳昔年红牙河一战时,叶云生不由肃然,起身向冼红阳施了一礼。冼红阳大是惶恐,还礼不已。
说完此事,又说到昨夜赌局,那时杜春设计背水一战,擒下关山雪以为人质。她派手下与叶云生联系,一方面靠锦江门与青林庄众人拖住云阳卫,另一方面叶云生则藏在屋顶之上设伏。关山雪生性骄傲,若知他们已入毂中,多半会亲身前来。
这不是最好的计划,却是唯一的办法。事实上若非越赢骤然出现,三人只怕也被关山雪一锅烩了。
杜春讲过自身经历,又向越赢问道:“大哥,你是怎么赶到这里的?”
越赢笑道:“我看你们几个实在闹得不像话,所以出来英雄救美。”
杜春嗔道:“大哥!”
越赢哈哈一笑,这才说起自己经历。
那一日他本与杜春约定在黑石峤见面,未想关山雪竟然亲身来到。云阳卫密布如网,众人会合不易。他暗道此刻双方力量已然悬殊,自己不如隐于暗处,反倒可以有所作为。
杜春对锦江门中人下令时,他恰在附近,听到杜春计策,亦知她这一战也是拿了命去赌,又想关山雪武功奇高,纵是加上自己,在一刻之内打败他也非易事。于是悄悄躲入佛像之后,以图时机。
就连叶云生与关山雪极招相对,震塌佛像,他也按捺着未曾现身。直至关山雪击败叶云生,再攻冼、杜二人,这才出手,一击而胜。
听他讲完,杜春长出了一口气,道:“大哥,你也真够能忍。这几天不知你消息,着实令人担心。”
越赢呵呵一笑。
一旁的叶云生却一直皱着眉头,忽然道:“越大哥,我不懂,你怎会有山河破?”
越赢笑道:“几年前,某人给我的。”
杜春笑道:“莫寻欢?”
越赢一笑点头:“还能有谁,当年也不知他怎样得来。”说着不由感慨,“这丸药,我实在是没想到能有用它的一天。”
叶云生依然皱了眉头,道:“这药太过狠毒,下次见到阿莫,我要叫他谨慎使用。”
越赢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这药难得的紧,阿莫手里也未见得有第二丸。”
冼红阳在一旁听了,暗想这位江南第一剑客也是莫寻欢的朋友,个性怎么如此拘泥?真是奇怪。
尾声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其实还有很多事需要解决,比如江南的一路应当如何行走;比如为何越赢精心筹划的路线,方一出门就被云阳卫得知;比如还有个如影随形的陈鹰跟在他们后面,心心念念置冼红阳于死地;比如言夫子的秘密究竟为何,冼红阳的冤屈是否可解?
可是再多的事情,终不能抵挡四个朋友坐在一起,喝上一杯酒。
越赢是干杯不醉的海量;杜春身为女子,虽然不似他们豪饮,喝的酒依然不少;只有叶云生酒量似乎平平,喝到一半时,面上便已红晕横生,一直喃喃地念着两句词:“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吹笛到天明。”
越赢敲一下他的肩:“吹笛的人,不在这里。”
叶云生笑了,他生就一双凤目,一笑清澄如水,格外好看。
“大哥,我晓得。”
他终于颓然倒下,冼红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越赢端着酒杯,笑道:“叶子是个好人,只是这人脑袋有时会犯晕,真遇到这时候,你不要客气,用力照他玉枕穴上敲下去就是了。”
冼红阳瞠目结舌,这样会死人的吧!
越赢似是已经看透他心中所想,笑道:“相信我,死不了。”
四人之中,数越赢喝的酒最多,冼红阳暗想,果然越大哥也喝多了。
越赢不再多说.自斟自饮。冼红阳默然回首,却见杜春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他心中诧异,悄悄地走了出去。
月明风清,杜春独自一人站在江边,身边还有一个小孩。
冼红阳静悄悄走过去,杜春晚上也多饮了几杯,被江风一吹,脸颊红红的,一只手搭在那小孩肩上。
冼红阳轻声叫道:“杜春。”
这是他第一次叫出杜春名字,脱口而出,全无思量。
杜春骤然转身,面上神情起初是喜,在看到冼红阳时却归于平静,她淡淡一笑:“冼帮主,林少帮主刚才派人把他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