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女尸被掌风一带,倒飞而出,方鸣鹿略略定了一定心神,踏过方才劈开的缺口,一步迈到了屏风之后。借着亮光,瞟了一眼那女尸,发现那女尸身上并无兵刃伤口,致命之处在颈下,血肉模糊,不似人力所致,倒像是被大型猛兽啃噬撕咬而成,眉骨眼角之处,尚有指甲划痕,应是被猛兽的利爪将眼珠生生掏出。方呜鹿心中明白,此时敌暗我明,根本无法俯身验尸,唯有先退强敌,再作计效。
正当方鸣鹿一边向祠堂里面走去一边暗自思量之时,一阵滴水之声,自殿内隐隐传来,“滴答,滴答”,在这空无一人的祠堂之内,不断回响,久久不绝。方鸣鹿心内一紧,握紧了手中的铁尺,循着声音,绕过一角回廊,迈进了一间侧室,这突然出现的流水滴答之声便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的。借着微弱的光亮,方鸣鹿扫视一周,只见屋子里摆满了血红的牌位,眼前一排木雕坐像,隐在一座座神龛纱幔之中,那神龛基座颇高,足有半人高下。
方鸣鹿不敢大意,一步一顿,调整内息,沿着那神龛,缓缓向前走去,一座祠堂之内除了寒风吹雨的响动与这雨水滴答的动静,便唯有方呜鹿的心跳之声最是清晰。
眼看方鸣鹿路过一排排神龛坐像,那雨水滴答之声竟蓦然间消失不见,方鸣鹿不由得心头一紧。猛然间,眼睛向身侧一瞟,竟然瞧出些许端倪。原来身侧神龛里这尊坐像的衣角与其他的不同,方鸣鹿清晰记得其余坐像均是双手自然下放,置于膝头,衣摆自然垂下。而眼下身侧的这一尊坐像,双手虽是放在膝头,却牢牢地攥着衣角下摆,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出,这坐像的衣角竟是湿漉漉的。方鸣鹿顿时明白,唯有从外面进来的人,才会被大雨淋湿,方才的雨水滴答之声,应是这人假扮坐像,端坐于神龛之中,却不料身上被雨水浇湿,周身雨水顺着衣角滴落下来,将方鸣鹿引来至此。那人眼见行藏败露,又不敢贸然出手,情急之下,将衣角攥在手里,虽是止住了滴答之声,却被方鸣鹿瞧出了端倪。
想到这里,方鸣鹿的嘴角缓缓泛出一丝笑意。吹了吹火折子,只装作不知,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三四步远近。猛然间,他大喝一声,左手一甩,将那火折子凌空抛出,直向那坐像面门射去,同时,方鸣鹿足尖一挑,身形冲天而起,铁尺一荡,直取那坐像胸口。
谁料,当那火折子飞至那坐像面门之前,将那坐像面容映出时,竟惊得方鸣鹿手中铁尺险些脱手!
只见那坐像身着服饰与周边佛龛均是一般,唯有在火光映照下,照出半张猫脸来,一头白发迎风而动,一双紫瞳之内竟没有眸子,左半边脸上,须毛虬结,须毛之下,隐隐有紫篆符文闪现,盘过头颈,遍及全身,张着一张大嘴,满是獠牙,正盯着方鸣鹿怪笑不止,犹若夜莺啼血,甚是凄厉。
心头虽是万分惊恐,方鸣鹿却也不愧是久经战阵,当下将心一横,掌指齐发,手中铁尺脱手而出,直取那怪物咽喉,同时身形一荡,凌空一掌将佛龛击得粉碎,巧借这一掌反震之力,凌空直上,破开头顶瓦片,立在了屋顶飞檐之上。
那怪物也是彪悍至极,左臂一挥,挡在咽喉之前。那铁尺来势极猛,只听“笃”的一声竟穿透那怪物左臂,去势不减,扯着那怪物身躯,钉在那祠堂墙壁之上。那怪物吃痛,怪啸不止,手脚并用,握住那铁尺,较力一拔,将方鸣鹿的铁尺拔出,丢在地上,同时身形一动,宛若壁虎爬虫,沿着墙壁攀行,一闪而没。
见此情景,方鸣鹿吃了一惊,连忙将腰间铁索取下,握在手里,心里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抬眼一看,屋檐东北角处,那怪物正手足并用,攀爬而上,动作之快,不输于猿猱,犹胜轻功高手。一呼一吸之间,那怪物已经张开双臂,合身扑来,一双利爪遍生白毛,与方鸣鹿铁链相撞,隐隐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方鸣鹿与那怪物且斗且行之际,心头忽地忆起早年尚未出山之时,曾听师父说过在滇南虫谷,十万大山之中多蛮荒古术,虽非正道,却是奇诡绝伦。其中有一门养尸之术,能御使阴尸为己用,练到极致之时,选用灵智卓绝的女子,以巫蛊之术强行封闭其心智,以巫法虫蛊熬肤炼体,假以时日,所成之尸,不避水火,不惧刀兵,不畏生死,号之日“灵魃”。
想到这里,方鸣鹿心中已有了打算,要破这灵魃,一则需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地,二则需要探明控尸人以何法操纵阴尸,然后寻其原理,依法破之。
然而,这古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之间,若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所,也是殊为不易,想到这里,方鸣鹿灵机一动,暗自寻思:“与其大海捞针,倒不如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正当此时,那灵魃手脚并用,挡开锁链,搭在方鸣鹿肩背之上,龇起满口獠牙,张口便咬。方鸣鹿心头大骇,扬手一掌,直劈那灵魃面门。谁料那灵魃不躲不避,被方鸣鹿一掌劈在面门之上,也只是微微一顿,却来势不减,依旧张口咬来。亏得方鸣鹿眼疾手快,将手中铁链一抖,那锁链犹如蛟龙出海一般,自方鸣鹿肩头绕下,射向那灵魃口中,被那灵魃一口咬住。方鸣鹿借机凌空而起,一脚踢在那灵魃胸口之上,反手一提,那铁链另一端尚还被灵魃咬在口中,被方鸣鹿发力一拉,只听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之声。再看那灵魃,口中獠牙与铁链相磨,已有火星迸发,隐隐透出一股皮肉焦灼之气,被那灵魃嗅到,反而更加激发凶戾之气,紫瞳暴涨,又要扑上。
方鸣鹿此时身居半空,不等招式用老,铁链一抖,便已缠在那灵魃脖颈之上,凌空而落,一脚踏在那灵魃头顶之上。那灵魃吃痛,扬手便是一爪,向头顶抓去。此时方鸣鹿早已借这一踏之力,翻身落地,那灵魃一爪并未伤到方鸣鹿,反而抓下自己头顶一块皮肉,痛得嗷嗷厉啸。方鸣鹿眼见灵魃凶性大发,转身拔腿就跑,手中倒扯着一端铁索,铁索那端正缠在那灵魃脖颈之上,方鸣鹿此时运起轻功,绕着祠堂,足不点地,便是一阵飞奔。
这方鸣鹿号称刑部第一名捕,轻身功夫自是冠绝当代,登萍踏水,千里缉凶,凭的就是一手轻功绝学,号做“踏清风”。此时放开身形,全力施展,只见一道人影宛若淡烟,足不点地,在祠堂周围上下奔行,犹如凭虚御风,流星曳电。那灵魃哪里追得上这般速度,被铁链拖着脖颈四处乱撞,或是假山湖石,或是殿角飞檐,或是窗棂门扇,均极那灵魃的头脸撞得粉碎,碎屑横飞。那灵魃被这一顿乱拖乱撞,一张脸早已是血肉模糊,唯有身上那紫篆符文愈闪愈亮,凶性更是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