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身子“嗵”地朝前扑倒,身前的桌子被撞得“咔嚓”一声,从中分成两半。而他整个身子,就沿着脸中间那条血线赫然分开,连后背上的剑鞘都没能幸免,被分成了两截。
整座酒楼顿时弥漫开血腥,近门的地方,一把沾染着乌血的长剑插在血泊里,巍巍地一颤,一颤……
张迷糊腿脚一软,“嗵”的一下瘫坐在地上,在夜晚的神仙居酒楼里,开始不停地呕吐……
几乎同一时辰里,富贵镇外数里的鬼槐岗上,明月如洗,清风如醉。高大的鬼槐树下,月光照在一张杏木方桌上,折射出清冷的原木光泽。桌上摆着一坛神仙居掌柜张迷糊亲酿的神仙醉,一只木杯。
酒坛与木杯间,放着一张剑眉短笺:
闻君八月十五驻足富贵镇,向往之,必星月前往,以
寄剑道。君素通达,当全我一败!
西域狮城南溟玉
字迹挺拔,语句简短,字里行间流露出一股苍凉雄壮的豪情,若宝剑初绽,似老枝乍寒,逼人眉睫而来。
林晚鸦坐在杏木桌前的杏木椅上,伸手抓过那只木杯,一仰头,将满杯的神仙醉倒进喉咙。就在这时,富贵镇方向陡然炸起一声清啸,一名锦衣青年如蛇似电般蹿出镇子,身形晃动,疾如水火般朝鬼槐岗奔来。他身后四道黑影紧跟着蹿出镇子。
林晚鸦不禁皱起眉头,眉宇间杀气如电箭,一闪而没。他连续数个呼吸,将咳嗽声压下来,透过层层夜幕,冷漠地盯向从镇子里奔来的五人,那只手又向酒坛抓去…
来的正是神仙居里那几个人。锦衣公子当先奔到岗前,远远看到鬼槐树下的林晚鸦,欣然一笑,起落间已到五丈之内。
林晚鸦望着锦衣公子身后四人,轻喟道:“青城四剑?怎么不见静亭老尼,却换成个小尼姑!”待望到那中年文人,他眉头皱了皱,“连内江秋大先生也到了,幸会,幸会!”目光落回到锦衣公子脸上,他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波澜不惊地道,“南溟玉?”
锦衣公子嬉笑几声,不以为忤,大步跨到杏木桌前,伸手抓起桌上酒坛,一饮而尽。他高声赞道:“好酒!林兄果然是妙人。南某来迟,先干为敬。”回头冲身后四人一摆手,不耐烦地道,“今天南某与朋友有约,明早若能活着下山,再与诸位了结仇怨。此时此刻诸位还是请便吧!”
那四人怒极反笑。中年文人猛朝前跨出半步:“好一个请便!阁下在峨眉山下害死静亭师太,富贵镇里剑劈我师弟,两条人命,一句‘请便’就成了?”他怒喝道,“阁下实在是欺蜀中无人,倒不如连秋某的性命,你也一并‘请便’了吧!”
锦衣公子目中冷光一绽:“峨眉山下我正大光明与她比剑,死便死,活便活。静亭死了,就是欺蜀中无人,那我南溟玉死了呢?”他哂笑道,“莫非由了静亭那把长剑刺穿我咽喉,便是应该的?”
说完,他再不理会秋大先生一行,朝林晚鸦拱手道:“本是我约林兄,自家却来得迟了,真是惭愧!如今更引得这几个俗人来此,增加罪过,罢了,罢了,我便送四人一程后,再向阁下请教吧!”话音未落,手中酒坛陡然爆裂,化作无数碎片,疾射身后四人。竟是谈笑间,判人生死!
长须道人眼见坛片骤然而至,手中早多出把三尺多长的青锋剑,一泓冷光疾闪,将坛片击落。
此时,南溟玉业已冲到他面前,并指如风,点向对方眉心。
眼见那道人回剑不及,他旁边的老和尚却动了。二人间本隔着一个小尼姑,老和尚一出手,一掌击的却正是这尼姑,小尼姑被击得凌空飞起,正迎上南溟玉的指剑。“噗”的一下,南溟玉的两根指头登时插进尼姑的额骨中。这下剧变实在出乎南溟玉意料,竟全没有得手后的喜悦,目光中全是讶然与诧异,不明白对方何以自相残害!
然而在这电光石火间,被插破头骨的小尼姑忽然发出一声冷狞的笑,只剩下眼白的眼眶仿佛也跟着笑了起来,望向南溟玉的眼神倒像是看一个死人。
猛然,她双臂直挺挺朝前击出,于南溟玉吃惊愣神的瞬间,双掌已印上他的胸腹。“咔嚓”几声,南溟玉如断线的风筝般朝后飞去。
小尼姑额上的破洞犹自咕嘟嘟朝外淌着血,她眼白一翻一翻,嘴里发出阵阵冷笑,两臂前伸,如僵尸般朝南溟玉跌出的方向跳过来。
先前见到和尚出掌击尼姑时,杏木桌前的林晚鸦就感觉有些诡异,等听到对方的怪笑,他终于骇然色变,惊呼道:.“鬼偃?”
他整个人都变得凝重起来,不见作势,一股充溢的劲气发自双手,已迎上南溟玉跌势,将对方身体轻轻朝上一托。南溟玉得其缓冲,身形在空中一拧,已腾身扶住树下的杏木桌,胸腹间连吐几口气,将身上冲劲硬生生通过桌子贯入地下。
杏木桌被他后冲的劲道推出半丈有余,汹涌的跌势至此力竭。南溟玉身形扶桌而定。方才突变他亲身经历,其中得失,自有分寸,听得“鬼偃”二字,目光突地一凝,疑惑道:“鬼偃?莫非是趋鬼之术?”
林晚鸦盯着那小尼姑道:“你见过洞穿了额骨,还能动手的活人吗?”他的声音冷得如钢钉击在铁板上,一字字地道,“雾峰林晚鸦,在此领教青城绝学。”这番话远远传送出去,好似不仅冲着秋大先生四人,更对着隐于暗夜中的某个飘渺的人影说的。
“鬼偃”二字一出口,秋大先生等人都是身形一滞。
“林晚鸦?你知道得倒不少。”秋大先生喉咙里发出咕咕的笑声,“原来你是雾峰林家的人。唉,雾峰林家,那可是好多年都没有人再踏入这巴蜀之间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老和尚探出半个身子,哑声道:“原来,你也怕他们呀!”站在二人身后的道人摇着头,抢着道:“他不是怕雾峰林家,而是怕那个女……”
“休要提她!”不等他把话说完,秋大先生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失声尖叫道,“休要再提她!休要……”他的眼中除了恐惧还有悲怒,却没有了半点儿生机,颓然道,“我们打不过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