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觉来惆怅消魂误
白凤衣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之中醒来的。醒来时，还有一丝的恍惚。他刚刚一动，腹下便传来一阵剧痛，挣扎坐起，看见那被匕首刺过的地方，已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绷带，里面透出金创药的冰凉与清香。“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车厢的对面，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简神医在板着脸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道：“我早说过，你小子身板好，恢复得比常人快。”白凤衣将身体倚在车厢壁上，苦笑道：“我以为我必死无疑。能遇到简神医，是我的运气啊。”神医简不二大摇其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若非出身于御医世家的上官秋月在临死前用祖传的金创药‘碧血芷’替你止了血，只怕我见到你时，你就真成死人了。” 白凤衣惊讶问道：“上官秋月救的我？” 她爱上了柳下烟，虽然明知是错，却也只能将错就错。也许她临死救白凤衣的本意，是想在今世积一点功德，作一点补赎吧？昨夜月已沉，佳人一缕香魂，不知飘向了何方？简不二道：“她和柳下烟的遗体，已由柳风平运回厚葬，这位精明厉害的柳下府大管家自会对柳下烟的死因，做出与他生前良誉最相称的解释，你自不必担忧。”白凤衣点点头，忽盯着简不二道：“你怎会找到我的？” 简不二眯起细长的眼睛笑了，笑中却又摇头，有些无奈道：“是闻莺！那次茅舍之中，我一眼便看出了闻莺的身份，她所中的毒其实就是他们柳下家的独门毒药——烟雨迷梦，也许能骗得了你，但却瞒不过我简不二的眼睛啊！我料到你可能会有一劫，幸好赶来得及时！”白凤衣眉头一皱，隐隐猜到了什么，又听简不二接着说道：“闻莺真正的名字，叫做柳下闻莺，她是柳下家的人，柳下烟，正是他的亲哥哥！”一听到这句话，白凤衣猛然一愣，觉得心里又涩又苦。先前的疑惑此时如迷雾被拨开一样：柳下闻莺本是为哥哥来刺杀白凤衣的，偷袭不成，便将他引离去往杭州的路径，若非简神医的意外相助，白凤衣根本不能如期赴约。还有那在长江渡船之中骗去白凤衣钱财的母女，那柄为了救治病中的闻莺而当于当铺的凤血剑，后又被柳下烟与当铺老板手中夺走。这一切所发生的事都是柳下烟计划安排的，而闻莺所做的一切正是各个计划中的一部分！马车辚辚，一直前行。白凤衣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一样，他心纷乱如麻，看着简不二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当然是带你回去疗伤，你尚未痊愈，还需……” 简不二这话未说完，眼间忽的白影一闪，白凤衣已一个纵身，忽的一声，从车厢门中跳了出去。
西湖柳堤，堤上一行青翠，远处有小小的孩童，扯着各式各样彩色的风筝，奔跑嘻笑。三月初三虽已过了，春风还起，而白凤衣手中牵着的那根线是不是已断了？他站在柳树下，仓惶四顾，树上有黄莺鸣叫，百转千声，随意而移，而树下，却再也找不着那鹅黄衫子，翠羽飘带的江南少女，再也听不到她那银铃相击般动听的俏语带笑。白凤衣腹部被裹着的伤口，因他一路奔得太急，又隐隐渗出一丝鲜血，一阵剧痛。然而他的心中，远比伤口的痛更强烈，临湖而望，展眼烟波浩渺，湖水无际，一片茫然。此来江南，他失却了心爱的宝马“雪电”，失落了天下至宝的“凤血剑”，却都及不上失去一个心爱的女子更令他黯然神伤。然而纵使相见，又能如何？是他亲手将她的亲哥哥杀死，如果他是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摇曳的灯火，温柔的春风，灯下风边，醉人的眼波，那缝情郎衣的少女，是再也看不见了。那不顾大病初愈，赶来阻止柳下烟用计杀白凤衣的少女再也回不来了！“闻莺，闻莺……”白凤衣木立船头，站在渡江而返的船上，喃喃低语，这一刻，他再也没有了往日潇洒纵横，万事临头不乱的气定神闲。船身一震，已然靠岸，白凤衣走上归程．．．．．．
这时，远处隐隐有琴声传来，美丽而飘渺的歌声，随琴而唱，唱着一首古老而遥远的歌：“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