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目光都唰地落在了江飞白身上,见洪里正被吓得不轻,语无伦次,他也只得越俎代庖,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松千壑手一松,也不管洪里正跌到地上,只对江飞白沉声道:“你说我二弟听说此地没有那人,连讲了两声‘不可能’,然后就走了,可是真的?”
江飞白道:“千真万确。”
松千壑脸色大变,喝道:“说谎!若真有此事,二弟必定第一个来知会我,怎会在外盘桓?”
这一点也是江飞白想不透的,他只得苦笑道:“我不知道。”
松千壑一双细眼在他和地上的洪里正之间转了几遍,忽然道:“好个不知道!”话音未落,一双肉掌就化为爪功,朝江飞白的喉间抓来。
他动作快若闪电,江飞白一时竟避无可避。正在大急,忽觉身前热风轻送,被一股柔力带得退了小步,玉虚子已经站在了江飞白面前,以腕格住了松千壑的爪。
玉虚子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事隔多年,松老大你还是这般,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松千壑只觉对方的内力如一团摸不着又抓不到的雾气,虽不霸道亦不伤人,却浑然一体,无懈可击,心中微惊。
玉虚子的招式倒平常,乃是武林人士切磋前常用的起手式,这意思也不言而喻,这招只是切磋,不伤双方体面。
松千壑哼了声,双手撤力,道:“是我们兄弟不争气,没练出个名堂不说,倒被人把小命拿了去。倒不比老道你,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当年天堑顶一役,以玉鼎子、松千壑等几人武功最高,也是因此,他们受伤最重。要拾掇功夫重新来过,自然进境就落在了没受重伤的玉虚子等人后。行家出手,心中有数,松千壑也知自己现在不如对方,但玉虚子以起手式相回,算是礼让三分,松千壑自然也就顺道下了这个台阶。
玉虚子知道岁寒三凶性l青古怪,说话向来阴阳怪气,也不去深究,道:“我们总算是故人,这次巧遇也是缘分。”前面这句还算像样,后头这句众人知道是绝对的空口大白话,松千壑当时就冷笑连连,玉虚子续道,“竹老二的死事有蹊跷,我们切不可中了旁人的移祸江东之计。”
任他说什么,松千壑也不会像听这句这么吃惊。不怒反笑道:“你老牛鼻子要帮门下的小道士说话,我不奇怪。不过我倒要听听,这移祸之事,究竟从何而来?”
江飞白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也没觉得怕,闻言暗自点头:若杀人王真的如推测的武功未复,那定是有某个心怀叵测的人向竹劲风斩出了这致命的一刀,究竟目的为何呢?
他旁观左右,见伙计和客人早就跑光了,陈掌柜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要走又不敢走。元宝公子那肥肉堆成的脸瞧不出神情,只有叠起的肉筋一跳一跳,旁边的金钱儿倒是悠悠闲闲地坐下了,脸上兴致勃勃,像是觉得有趣得很。
玉虚子左右看了下,微皱起眉,凑上前去,在松千壑耳边了几句。
松千壑先是脸色大变,又越来越阴沉,听到最后,竟还点了点头。
江飞白见师叔唯有嘴唇轻动,却无语声传出,知道是用上了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若内力不及,便是耳朵拉长了也听不见半分。
那两人几句话过去,玉虚子转过身对江飞白道:“飞白,我听你说此处有位展大夫,医术高明,你去请他过来,验看一下竹老二的尸身。既然死了人,咱们总要把死因弄个清楚明白才是。”
江飞白心中一动,赶紧应了,踏出门时就听松千壑吩咐陈掌柜道:“掌柜,我兄弟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停在义庄,就借你的地方摆个灵堂。这锭金子你拿去,把门闭了,张罗些香炉纸钱,等我们走了,多放几挂爆竹去去晦气。”
陈大发踌躇半天,还是上前接了揣在怀里,江飞白前脚出门,后脚就赶过来关门。
天色渐暮,江飞白一路走过,只见桃花镇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映着越拉越长的树影,整个小镇在黄昏里安静无声。这静寂同早间春意盎然的景象比对,透着股凄凉的不祥,这么一想,他更是加快了脚步。
石浒想分辩这不但不是坏事,还是一等一的好事,又想到不是?嗦的时候。
桃花冲他一笑,弯腰拾起飞虹剑递给江飞白。
江飞白是何等人物,立刻明了她的心思,接过长剑和血刀,扯了元宝公子的外袍将它们一并包了,又向两人点点头,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闪身出去了。
走到门外,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尸身横陈的屋内,桃花脸色苍白地靠在石浒身边,青梅竹马的少年男女静静相对。就好像江飞白第一眼在树下瞧见他们时的模样。
见此情景江飞白心中一痛,好像有一样曾渴慕而不可及的东西已在梦中渐行渐远,只有手心坚硬的刀剑,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想到自己曾握着多少豪杰侠客为之出生入死的邪刀,江飞白想:也许相思是有毒的,就像这把刀——“一见相思人销魂”。终于,想得到它的人,都为它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