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又是大眼瞪小眼,“大人,凶手不是那董秀才吗?他已招了供,
仵作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冯春帆所中之毒极是古怪,似砒霜却并非砒霜,因为砒霜之毒使人疼在胸腔间,中毒之人疼极之下,必将上衣撕破,胸部抓挠出血,可冯春帆上衣完好无损,胸间一丝一毫的抓痕也没有。更关键的是那茶水中有股腥臊之气,砒霜却是什么味儿也没有的。可到底是什么毒,我也认不准,只好向大人告假,带上紫砂壶到百里外请教师傅。师傅判断是活蛇的唾液之毒,至于是什么蛇的毒液,他也认不准。根据冯春帆狂笑而死的情状来看,这蛇毒绝非本地蛇毒。以此推断,凶手不可能是那董秀才。”
于成龙接口道:“董思白大闹冯家和因情出走寺庙,只是巧合而已。至于他招供为凶手,更是出于误会——他乍听冯春帆已被毒死,想当然地以为是程娟娘下了毒,为解脱程娟娘,他便自供为凶手。他和程娟娘真正是一对痴情有义的生死恋人!上次我们受冯之万一面之词的影响,只把眼光盯在了洞房内,如今看来,也许问题出在茶房,也就是说在茶水未泡好之前,开水中就已被下了毒呢!”
五、勘茶房梁上捉毒蛇
闻知程娟娘为董思白鸣冤叫屈且被于成龙当堂认作义女,冯之万气炸了肺,又听于成龙还要再勘验茶房,更是怒火中烧,气咻咻地道:“于知府,这茶房有什么好勘验的?犬子不仅嗜茶,而且还有洁癖,这茶房中的一切都是新的:新茶炉、新铜锅、新茶壶、新杯盏……就连那个烧茶的丫环秋菊也是新买来的!直到犬子新婚那日,茶房才开煮。也就是说,犬子中毒的那壶茶实是从这茶房里烧出的第一壶茶。老夫早就说了,凶手是那穷秀才董思白!”
于成龙遭到一番抢白,并不生气,只命唤来秋菊,叫她按照那日煮茶的情形再煮一壶茶来。秋菊点点头,打开了茶房门。只见这茶房正中砌了一个锃光闪亮的陶瓷风火茶炉,茶炉正对房梁,梁下吊了一把高柄长嘴、人称“玉书煨”的煮茶瓦陶壶。
秋菊从房中提了一个小桶,来到茶房后,接了一桶泉水提了过来。于成龙见那桶中水清洌纯净,忍不住从桶中舀了一瓢,品尝了几口,咂着嘴连叫:“好甘甜的水,真乃天赐一珍!”(原作者:王永坤)秋菊往玉书煨中添了两瓢水,打着火石煮起茶来。不多时,水开了,秋菊揭开玉书煨的顶盖,并不急于将开水舀出来,而是从那只盛着“水金龟”茶叶的罐中小心翼翼地捏出一撮茶叶,均匀地撒在玉书煨中,继续煮了一会儿,只见开水的雾气直冲房梁,满屋异香扑鼻。
望着于成龙疑惑的目光,秋菊解释道:“冯少爷说,筛子泉水虽甘甜,却有一股淡淡的土气,须开盖多煮一会儿,方能驱除土气,而水金龟也须连壶煮的。”
这冯春帆真个怪癖!于成龙不由连连摇头,忽见水雾之中有一股极不引人注意的细线从上而下落入玉书煨中,又听头上瑟瑟有声。于成龙不由抬头往房梁上一望,只见红漆房梁上盘绕了一条腰带般大小的铅灰色蛇,倒挂着尾巴往下面的玉书煨探头探脑,蛇信子一伸一缩,涎液便滴落下来。于成龙急忙往上一指,这下众人全看了个清楚:果真这茶房里有条毒蛇呢!
众衙役一声呐喊,上房揭瓦,一阵折腾,终于捏住了那蛇的三寸之处,将蛇活捉下来。仵作将那蛇细辨半天,连连摇头,禀告道:“于大人,在下无能,实在不识这蛇是何种毒蛇。”
倒是那冯之万挤进人丛,见了那蛇,失声叫道:“这是武夷山的呆头蛇!这种蛇毒性极大而奇特,中毒之人先感到体麻身酸,狂笑一阵后必肠断而死。老夫在武夷任职多年,曾在蛇医铺里见过这种蛇!”随又捶胸顿足道:“只不知这蛇是怎么来的?难道是3年前它自个儿从武夷山千里迢迢跟来的?不可能呀,此蛇之所以被称作呆头蛇,就是因为将它放在哪里它就老老实实呆在哪里,从不乱游动的。再说这茶房刚刚建起,它又是怎么跑到房梁上的?”
于成龙听了冯之万一番语无伦次的话语,忙命衙役们再上房顶,将房梁抽下来,细细一寻,发现房梁不引人注意的一侧被人钻了一个小洞,传来阵阵腥臊,分明是呆头蛇穴居之处!
当初建造这间茶房的木匠大有疑问!于成龙转头问冯之万建造这间茶房的木匠是谁。冯之万想了想道:“是个衣衫破旧的哑巴。”便把那哑巴的形貌描述了一番。
赵班头听了,眉头渐舒,“于大人,我知道这个哑巴,记得他是3年前从外地来我们黄州的。当时我见他来路蹊跷,曾暗中跟踪过他。后来见他在西关街租房居住,干些为人担柴、挑水之类的杂活,规规矩矩,因此便不再盯他的梢了。”
于成龙果断地道:“立即抓捕此人!”
六、信揭隐衷网开一面
可惜当赵班头他们赶到西关街时,那个哑巴已人去房空,只有一封写给于知府的信留在桌上显眼处。
于成龙拆开信,只见信中写道:
……于大人,实不相瞒,是我用呆头蛇毒死了冯春帆。我本是武夷山杜葛峰下的一名蛇医,有一个结拜兄弟叫杜五,他是一个以采茶为生的老茶客。杜葛峰有两大宝,其一便是名贵天下的武夷岩茶水金龟,其二就是这奇毒无比的呆头蛇。偏偏这呆头蛇就常年盘卧在水金龟茶树窠下。多年来,我和杜五互相援手,他采茶,我捉蛇,命悬一线,遂成生死之交。4年前,杜五准备将多年积贮的水金龟茶砖雇船运往两广贩卖,嗜茶如命的花花公子冯春帆却撺掇其父倚仗盐茶巡检使的权势,诬陷杜五“违抗海禁,私通海寇”,将他斩首示众。自然那一船茶砖也落入了冯家。
为给杜五报仇,我千里迢迢跟踪而来,装聋作哑3年之久,唯一的武器便是自己秘携而来的一条呆头蛇。终于等到冯家建造新府、大招工匠的良机,我便扮作木匠混了进来,将呆头蛇放置在冯春帆的茶房梁中,下面恰巧正对着茶炉,呆头蛇闻得熟悉的水金龟茶香,必垂涎三尺,其涎液最毒!案发后,得知无辜的董思白和程娟娘先后蒙冤,我心中不忍,正欲自首,不料今天闻得您已将程娟娘认作义女,又见您再去冯府勘验茶房,情知以大人的明察,定能真相大白。而真相大白之日,就是我离开古黄州之时……
于成龙看完信,半日不语。赵班头试探道:“大人,从信中字迹新墨淋漓的情况来看,这蛇医刚离开不久,若是我和手下分头追捕,快马加鞭,定能将他捉拿归案!”于成龙却将信一把火烧了,冷声道:“毒蛇杀人,与蛇医何干?冯公子自有取死之道,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结案后,于成龙将卷宗报呈省提刑,并申讨了海捕公文,四处张贴。可天下之大,到哪儿捉拿那无名无姓的“哑巴”凶犯去?冯之万明知于成龙糊弄他,却无可奈何,羞恼成疾,不久一命呜呼,冯家很快就败落了。
出了狱的董思白则与程娟娘喜结连理,此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