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这有啥可试的?妇人说,给狗脖子上挂块干粮,狗都能干!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骂你,我是寻思这活儿只要长手长脚就都能干。想干你明个早上八点半就过来,头一个月给你500块。不中不中,500不中,跟咱俩都是二百五似的。给你600块钱吧,一天还管两顿饭。
韩小阳就问,我来您这里做什么工作啊?
操,服务生呗。来客人了,你给端个菜送个杯啥的,累不着你。妇人说到这儿的时候,就抬头看了看一楼和二楼的连接处,小声嘀咕,这鸡巴败家老爷们儿,我说整个牌匾挂上,非不让整。
韩小阳说,您这儿是饭店啊?
妇人说,可不咋的?
韩小阳说,那我明早八点准时到您这儿来行吗?八点是不是太晚了?
妇人说,你八点半来就行,来早了也没啥活干。
韩小阳真的挺高兴的。老实说,他问妇人是不是招服务生,也就是有枣没枣来那么一竿子,撞下运气而已,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竟然就找到了工作。韩小阳早就知道,像他这样的初中毕业生,想找份不出力、不费神、工资还很说得过去的工作,真是太难了,比强迫穆梅的那个绒布狗一夜之间长出一对麒麟角还难。穆梅好歹也是大学文凭呢,电大毕业的,学的是中文,可毕业后不也就只是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吗?
韩小阳就对妇人说,好的,明早八点半我准时来!
而这个故事当中的另外一个人物金豁牙子,就是这个时候耷拉着脑袋走过来的。韩小阳不认识金豁牙子。后者大约有四十三四岁的样子吧,脸上的黑灰经了汗水的冲洗,黑一道白一道的,看起来有些脏是显然的了,更显然的是还透出几分好玩儿。他的右肩上扛着一把大板锹,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雪茄烟,抽得只剩下了一个烟蒂。四月的时节,白天的最低气温也得是零上五六度了,金豁牙子却穿了一件深烟色的棉袄,两个胳肢窝处都开了线,灰色的棉花正试试探探地出来透风和呼吸新鲜空气。
妇人说,来了老金?
金豁牙子说,嗯哪。
两个人说着话就进了屋。妇人还回头叮嘱了韩小阳一句,八点半,不用再早。
韩小阳说,我记下了。
4
离穆梅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十多分钟呢,韩小阳打算直接去超市,把自己找到工作这个消息告诉穆梅,然后就在超市等她下班,再一道返回他们同居的小屋。
路过第八感觉酒吧时,韩小阳看到路边有个小书摊。也就是在地上铺了一块花哨的塑料布,一些半新不旧的书籍和过期杂志胡乱摆在上边。
韩小阳就停下了脚步,一看,书籍是书脊向上那样立着,并排挨在一起,也就十几二十本吧;杂志则封面朝上那样平放,有《知音》、《女人坊》和《家庭》,封面都是一线女明星。还有《意林》、《格言》和《许愿树》,封面是手绘的卡通画。
韩小阳蹲下身来,看这些书脊上的书名。《孕期一百问》、《初三物理题库精编版》、《长毛兔喂养》,还有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韩小阳就想,养兔、炼钢,怎么都是专业书呢?再往下看,是《在路上》、《说话的艺术》、《青年抒情散文》。最后那五六本,是古龙的两套武侠小说,书名叫楚留香什么什么,韩小阳没有看清。
平常空闲的时候,韩小阳宁可坐在那发呆,甚至是闲得挠墙玩,他也不会去看书的。我想,这可能跟他只上了初中有些关系。但他没读高中、没考大学,原因就不在他了。中考的前一个月,韩小阳的父亲死了,是自杀,起因是韩小阳的父亲在一家工地当瓦匠,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下身瘫痪,而包工头没了踪影,韩小阳的父亲就偷着喝了毒鼠强。韩小阳的母亲呢,在韩小阳五岁时就已改嫁到外省去了,早已没了联络。
韩小阳不爱看书,但穆梅爱看,以前还时不时写首诗啊、写段心情文字什么的贴到网上。在旧书摊前蹲下来,韩小阳一来是想打发时间,二来则是想在这个旧书摊上找本诗集,好买下来给穆梅。他就站起身来,问摊主,有《海子诗选》没?
摊主是个30多岁的女子,一直站在一旁,不声不响的,但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听了韩小阳的问话,她就笑出了声,说,我找找,你等我一下。
摊主把地上的杂志和书籍翻了一遍,说,我记得有,怎么没了呢?
韩小阳说,没关系,没有就算了。说完,他就抬脚要走,摊主却喊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