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觉得也是。这里面没准有事儿,”老赵说着就与齐孝石碰杯,“这小龚啊,一辈子精明,没想到在这裉节儿上栽了跟头,这眼瞧着就副局长了,就差几天公示就结束了,这下,完了。”老赵一声叹息。这帮老警察混了一辈子了,凡事都看得明白,到这个岁数早就没了幸灾乐祸的闲心,而只有兔死狐悲的感叹。
“我说他啊,就是个官儿迷。一辈子就会往上爬,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哪他妈有个头儿啊,到最后还不是退休回家。”齐孝石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酒。
“要我说啊,还是你活得明白,活得自在,再过几个月就退休了,平安落地,挺好,”老赵无缘无故地叹了口气,“哎但你和小龚啊,再怎么着也都算是‘预审名提’,在警察圈儿里有头有脸儿,比我强,都比我强。”
“狗屁‘名提’,有个屁用!当了一辈子碎催,到老了在单位也臊眉耷眼,谁还记得你那点儿光荣历史啊。现在的人啊,猴儿爬树,看着上边人的屁股,拿自己屁股对着底下人。我和龚培德算什么‘预审名提’啊,要说‘名提’那得说是襄城预审支队的‘老鬼’,丫年轻时多牛×啊,脑子快,手段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经手的案子没有不干净利落脆的,连公安部都调他去外省审人,最后呢?不也就四十多岁就栽河里淹死了吗。到现在谁还能记得他?要我说啊,岁数大了就给年轻人腾地儿,别让人家说咱们占着茅坑不拉屎。”齐孝石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啊,跟人斗嘴、斗心眼,斗了半天自己的窝儿都散了架了,媳妇也走了,闺女也不在身边,到头来真是应了那首歌唱的了,‘一无所有’啊哎”齐孝石说着沮丧起来。
“嗨,你瞧你,下午那股子浑蛋德行都哪去了,”老赵摇头,“但要说起‘老鬼’,也是真够可惜的,听说他当时就为了省俩钱儿,脑瘀血了还自己蹬着自行车上医院,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哎他可是预审圈里的传奇啊这当警察的啊,都是表面风光、内心彷徨,在人前耀武扬威,实际上活得比谁都不如。听说‘老鬼’在没了之后,给老婆孩子没剩下几个子儿。”
“操,就这样那帮大老爷还不给警察涨工资呢,”齐孝石啐了口唾沫,“他们是整天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喝茶,压根儿不知道这帮穷伙计的艰难日子。”
“得了得了,甭抱怨了,”老赵马上转移话题,“我倒劝你啊,趁着还不算太老,戒烟戒酒,锻炼身体,再续个老伴,别老一个人独着了。”
“呵呵,续个老伴,我他妈还再生个大胖小子呢。”齐孝石自嘲地坏笑,一脸褶子把眼睛都给挤没了。
“你个老流氓,忒矫情,一辈子就没正经过,”老赵也笑了,“我说的是真话,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啊,我老伴她们幼儿园有个丧偶的,岁数也不大,还不到五十”
“得得得,你让人家好好待着吧,行吗?喝酒,喝酒。”齐孝石举起酒杯,逼着老赵一饮而尽。
那海涛在市局门前等到将近九点,才等到龚培德。龚培德今年五十出头,身材健硕,一张方脸鼻直口阔,在路灯的照射下,却满目愁云、脸色铁灰。
“师傅,怎么回事啊?”那海涛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去。
“别问了,累了”龚培德有气无力地说,“送我回去吧。”
“嗯,回哪?”那海涛问。在他的印象里,龚培德在单位住的频率是要远大于回家的。
“回单位吧。”龚培德摊在汽车后座上,仰面不语,心事重重。
在回程的路上,那海涛透过后视镜看着龚培德的满面愁云,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自己刚刚二十出头,因为努力钻研业务,不怕苦累,已经成了预审科最年轻的预审员。预审员虽然只是个虚职,但与书记员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当了预审员就意味着可以独立受理案件,就意味着从幕后走到台前,可以按照自己的侦查思路进行审讯,这是所有从事预审工作的警察要迈上的第一个台阶。按照预审科以往的惯例,走上这个台阶起码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这十年需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打水擦地、记录订卷,干别人不干的活,忍受默默无闻的苦累。而那海涛却因为跟了预审科里的鬼才齐孝石,仅用了四年时间便被破格提拔为了预审员。齐孝石教那海涛的方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干”,实践出真知,一切从行动开始。那海涛获得了比同龄警察多出数倍的实践机会,再加上自己勤奋努力,很快便开了窍,一连拿下了几个重特大案件,让领导和同事们刮目相看。
当时那海涛年轻有为,雄姿英发,审讯以稳准狠见长,步师傅齐孝石的后尘,也得了个外号,叫“那三斧子”。虽然知名度还远不及师傅的“七小时”,但与同龄人相比,却是一马当先。
既然话说到了“七小时”,那就不能不说说这个外号的来由。这个外号来源于当年齐孝石破获的一起惊天大案,那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对手是一个三进宫的老炮(老流氓)。
八、外号“七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