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竟把清桐看得这么市侩么!”
再度一笑,阎先生重新将书翻了开来:“说起来,你怎知她是大老远跑来的?”
“她坐的是二品诰命的轿子,又说她随夫姓杨。清桐想了想,这方圆百里姓杨的、又有二品官位的,只有留云镇上的杨府了,而留云镇离这里八十多里地,自然是远道而来啦。不过真奇怪啊,先生”
“奇怪什么?”
“杨家老太爷应该八十多岁了吧,怎的夫人这样年轻”
“杨老太爷八年前就过世了,如今在杨府主事的,是他的入赘女婿。”
“哦”闻言刚点了点头,转念清桐一双眉又蹙了起来,“先生,清桐又不懂了。既然是女婿,刚才那位姐姐就该是杨老太爷的女儿才是,怎的会说是跟了夫姓姓杨?”
“因为杨家小姐八年前也已去世。”
“哦原来她是杨家那位女婿的续弦”
“对。”
“啧,那位女婿也真真是好福气,独占了杨家这样大一份祖业不说,又娶了仙姑般美丽的女人为妻不过先生,她怎的会说你是个郎中?”
话刚问出口,见阎先生目色阴沉了下来,便知他不愿多说,忙讪讪一笑转身要走,忽听他在身后轻轻道了声:“丫头。”
“什么事,先生?”
“那女子身上丧气重得很,若她下次还来,你仍要避之为妙。”
五
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
沿着小径一路往内宅中走,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在脚步的摩擦中窸窣作响,伴着婉贞一路前行。
到自己屋前停了停,她叫了声秋月,屋里没人应她。
这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自她嫁入杨府后就发觉了,杨府虽富,但内府里几乎没有用人,只有这名叫做秋月的半老丫环前后操持着。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一年里同她说话几乎没有超过百句,有时还常常见不到人影。不过杨府内屋如此之多,若她在旁处忙着,要寻到她,总归不太容易。
想着,她轻叹了口气,对着屋子那扇黑洞洞的窗看了半晌,似乎听见东边有什么动静,她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只有桐楼飞挑的房檐在夜色里勾勒出一道黑色的轮廓,像只振翅欲飞的大鸟。但那么多年了,它始终都没能飞出去,不是么?就如同她,这一年来始终被困在这方天地里。
想着,轻轻皱了皱眉,她卷下斗篷的帽子朝那方向走了过去。到月洞门处轻轻推了推,门没锁,她便开门朝里走了进去。
同她住处一墙之隔,门内那道院子终年散发着一股淡淡栀子花般的轻香。她不由站定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每次无论心里有多乱,这地方的气味总让她能迅速安静下来。正如大婚的那个晚上,在她惴惴不安地跪在那间充斥着红色的大屋时,那男人不期而至的话音。
“少卿”不由转过身,对隐在夜色里的屋子轻轻唤了一声。
屋内没有亮灯,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叹了口气。
慢慢走到屋前的台阶上坐下,冰冷的台阶透过衣料冷冷抽离着她的体温,她似乎完全没有知觉,只冷冷看着屋檐上一块蜜色的缎子。
细长,柔软,上面绣着一朵朵精致得仿佛呼之欲出的缠枝花。
那是条女人的衣带。
依稀仿佛自己也有这样的一条,同她这身蜜色褙子是一套儿的。但这条衣带显然不是她的。
她看着看着,心里隐隐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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