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海(3)

时间:2016-12-16 17:04:03 

  一瞬间阴暗促狭的空间里成了一座蒸笼,持续的高温让她的汗水顺着身体不断地渗透出来。在桑拿房里的感受与之相比绝对是不值一提了。极端干燥的高温气流把刚渗出的汗水瞬间风干,盐分残余在皮肤上腐蚀出一条条细小的裂口,沙尘钻进那些伤口,疼痛让人又流出更多的汗。

  这是一次与死神的较量。她想象不出艾力达直立的身体经受着怎样的拷打和折磨。沙树将她紧紧地护住,其间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数小时后,沙暴和热风渐渐退却平息。云紫发现他们就快要被砂子掩埋起来了。她和沙树沙木一起站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塔门,却没有发现艾力达的身影。

  烈日重新炙烤着沙漠,他们劫后余生一样走出哨塔,大声呼喊着艾力达的名字,其实云紫心里已经明白了,艾力达为了保护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他们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的焦糊味,循着这气味在不远处找到半身埋入黄沙的艾力达。云紫还失声大哭起来。

  超过七十度的热风在极短的时间里蒸发掉了艾力达身体内的水分,此时他脸色发紫,皮肤统统干裂萎缩,如同从地下发掘出来的古尸,面部显露着极端痛苦的表情,眼窝凹陷下去。皮肤紧紧的贴附在脸上。狰狞恐怖。

  他们将艾力达的尸体掩埋在哨塔里。沙木跪在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前,虔诚地说,万能的真主赐予你永恒的安息,对不起,艾力达,原谅我。

  

  8

  在第二天上午,仅剩下的三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楼兰遗迹。

  那个传说中的水草丰美的世界,如今早已经进入神话。在时间一次次的厮杀与折磨之后被历史遗忘,只剩下枯萎的红柳与胡杨,还有万里黄沙。

  云紫看着孤独立着的民居、墓葬和佛塔,佛塔上的彩绘还依然隐约可见,像是沉睡了千年的一段谜语,无声地审视着那些闯入者的灵魂。她早已没有了开始时预想中的激动和快乐,能成功穿越无人区的喜悦被沉重的痛感代替。她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已经即将被风化成灰烬的零星遗迹说,我们到了。

  最后走到这里的人,只有我们三个了。沙树看着表情阴郁的哥哥,他逆光站着,太阳是一个明晃晃的光斑。在汗水浸湿的睫毛上勾勒出彩虹的幻觉。

  沙木,你和沙树精心策划的这一场旅行就是为了引我到这里来吧。云紫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着说,一开始,我以为陈拓的死,是因为太阳墓的诅咒,李翔的死是因为传说有魔鬼居住的风城,但是在那之后,成歌和艾力达的死亡就有些让我觉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了。我在成歌死前就明白我也许同样难逃一死,但是我只是想知道,她流着泪说,沙树,我这样爱你。你为什么要和沙木布下这样的局?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沙木惊诧地看着云紫,这个小个子精巧美丽的女子。咱们都是吃住在一起的,你有证据说明是我杀了人?

  成歌曾经在晚上对我说过她的怀疑,李翔被我们发现已经死去的时候,她很细心地发现了在李翔手臂上的细小的红色疹子,作为李翔的女朋友,她一定知道李翔的身体状况,他很健康,但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这一点他一定会告诉沙树的,那就是李翔有着严重的青霉素过敏。所以你就是利用这一点在他熟睡之后下了毒手。他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就在梦中死去了。沙漠的风沙很大,我们不可能找到青霉素粉末。你的计划很完美,但是忽略了一点。

  呵呵,有意思?没有想到你这女孩竟然会这么细致?你倒是说说看,你凭什么怀疑我呢?既然李翔把他的缺陷告诉了沙树,你为什么不去怀疑他?就因为他是你男朋友?

  当然不是,咱们每个人携带的东西都是有分工的,其中你负责携带的,除了你自己的那份食物和水,就是导向工具和药品了。我们七个人只有你的包里会有青霉素,这还用我多想吗?只是很不幸,大家都深陷沙漠戈壁,就算是我把这事实说出来也只能徒增恐慌。艾力达在陈拓死后有些话很值得琢磨,首先那辆越野车是你们一起仔细检修的,应该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为什么刚好行驶到罗布泊的腹地就熄火了。很可能就是你做手脚了。再说陈拓,他是最先把水喝光的人,然而却是第一个中暑的人。你觉得这正常吗?

  听了云紫的分析,沙木不禁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戏谑地笑起来,是我小看你了,也难怪,你父母都是科考队员。当然你的观察力也不会很差。其实,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和沙树精心安排的,都是我们的魔术啊!

  沙树去前面测试风向,寻找可以起篝火扎营的地方。此处就只余下沙木和云紫。而沙木肯定了云紫的猜测,他看了看远处的弟弟,他并没有留意到这里已经剑拔弩张了。于是沙木索性和盘托出,告诉这一切的魔术,这些不可思议事情的真相。

  那辆车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沙木将油泵的位置调整在了油箱的中间。那里面其实只有一半汽油,沉在低端的都是水。所以他才能计算好了路程让车辆在预计好的地点熄火。并且谁也不可能让没有汽油的车重新行驶。

  至于陈拓,也是一样的。大家的饮水都是由沙木准备好的。而在给陈拓的那壶水里,他故意没有添加食盐。于是陈拓无论喝多少水,也难以阻挡身体内的盐分随着汗液排出的危机。

  在他故意因成歌葬身于流沙中以后,自己最后一个目标就是云紫了。他正说着,却被云紫不客气地打断。她斥责道,可是你杀了艾力达,他可是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朋友啊?!你怎么忍心下手?!

  云紫的话让沙木受到了触动,眼眶里涌出了泪水,他痛苦地摇着头,不住地说,你错了!我没有杀死艾力达!我没有!

  就在这端口,沙树的声音在云紫的身边叹息着响起,云紫,你错怪我哥哥了,杀死艾力达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是我把他从哨塔里推了出去,他本来就决定为了保护大家牺牲自己,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因为凡是参与进这次旅行的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云紫看着这个一瞬间让自己觉得无比陌生的男子,他哂笑着说,什么“英雄令”?那不过是一张死亡邀请函。他们所起到的作用,就是可以让你放心这次旅行,让你在恐惧和绝望中一步步走到这里。现在我们到了,被人遗忘的古代城郭。云紫,他用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欢迎你来到楼兰。

  

  9

  云紫,你还记得那棵枯死胡杨树上的字迹吗?那是我父母的绝笔书,他们在绝望与仇恨中被迫长眠在罗布泊。选择用有三千年生命的胡杨树作为见证,来祭奠他们的爱情,而且,去诅咒你的父母。我的父母?这下轮到云紫惊异的张大了嘴巴。你什么意思?

  沙木讪笑着,向云紫逼近。如果这片死亡之海有信号的话,我真的很想让你给你的父母打去一个电话。让你问问他们还记不记得沙鹏和苏华。

  难道?!你是说,二十年前我父母来罗布泊进行科学考察的同伴就是你的父母?

  你以为是谁呢?如果不是你的父母,觊觎这个解释罗布泊干涸之谜的,大家共同的重大发现,在晚上休息的时候残忍地窃取了我父母的饮水,导致他们在干渴中葬身沙漠,我又怎么可能和弟弟一起精心的布置下这个局?你的父母回去以后亨通腾达,现在双双成为教授专家和技术骨干,可是你知道吗?那是用我父母的生命换来的!他们为了一时的贪念竟然会置同伴的生死于不顾,你在这次旅途中所经历的不过是我重现的情景。我要你让你亲身感受到你父母犯下的罪和我父母所承受的折磨!!!

  沙木的眼中喷射出仇恨的火焰。云紫仿佛晴空遇着了一道霹雳,真相如此凛冽地直逼眼前,觉得周身猛然一颤,风沙灌进嘴巴,再说不出话来。

  什么楼兰旧梦,什么“英雄令”,什么奇迹之旅。原来统统是假的,这一切都是沙木苦心经营的一次死亡之旅,目的只是要让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所经历的这些,都是沙木一手策划的,统统都是他的魔术啊!

  这就是深埋在沙土之下的事实。风吹拂过表层的沙石,她在太晚了的时候才恍然看见。

  云紫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中把目光转向沙树。事情发展到今天,她最深刻感受到的,并非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最最无望的悲伤。连自己和沙树之间,这场原本让彼此都时时感到幸福的珍贵感情,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并非是一场遇见,只不过是一场劫数。

  她苦笑着看着沙树,凄然地问他,沙树,这是你和沙木共同策划的对吗?因为我爱你,所以你便有了杀我的武器。是我太傻了,其实早在你送给我那枚羽毛的时候,你就暗示了我最后的结局,什么生命的奇迹,这片死亡之海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只飞鸟可能穿越。你只是在说我就会像那枚羽毛一样,最终会被埋在这片黄沙中。

  沙树低下头,表情藏匿在阳光下的阴影里。他依然记得在大学开始的时候,新生见面会上,云紫微笑着站在讲台上向大家讲述自己的家庭,说她的父母曾经勇闯罗布泊并取得了巨大的科研成果。她向往着西北那世界上最纯净的一片土地,因为艰难所以魅力非凡。她的理想,就是能和自己所爱之人一同经历,让那个深沉炙热的世界见证她热烈的灵魂。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内心潜藏的某些记忆闪电般的被这个女生唤醒,那些陈年旧恨就像是开闸的洪水排闼而至,他在日后与云紫的相处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于是背地里告诉了沙木,才有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沙漠中的狂风依旧强劲地刮着,正午的阳光疯狂得像是要蒸发掉身体内每一丝水分。沙树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汗珠,在光线的折射下映出一道不真实的七彩。

  这边沙木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手刃仇人,他掏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锋利的刀身闪出明晃晃的寒光几近刺瞎云紫的双眼。此时,匕首已经逼近了她。

  云紫得不到沙树的回答,她摇了摇头,在无边的绝望与悲伤中闭上眼睛。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沙木才能逃脱掉法律的惩罚,他大可将所有的罪孽都归咎于这片无辜的沙漠。这一切天衣无缝,陈拓,李翔,成歌,还有艾力达,都已经葬身于此。他们回不去了,那么现在,这场杀戮渐渐接近尾声,需要靠自己的死亡来作为圆满的收稍。

  

  10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极端干燥的空气里蔓延,粘稠,沉重,又带了一点腥甜,那是血液冲破身体的束缚奔流而出的欢快姿态。生命流逝的速度不再受时间的限制开始变得迅疾。一秒钟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云紫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直到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另一番情景,那鲜艳的红色让她的意识被摧毁,只能错愕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沙木和沙树拥在一起,头抵着头,左手相互紧抓着对方的肩头。匕首用力地刺进了对方的腹部。

  他们用力推开对方,沙木无法想象自己最亲密的兄弟会在最后的关头临阵倒戈,他们因为撕裂的疼痛而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沙木不能相信自己会功亏一篑。他惊诧地怒视着沙树,表情因为匕首的没入而狰狞。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质问道,沙树!为什么?!

  沙树也倒在地上,用一种轻蔑的目光审视着沙木。然后艰难地说,沙木,你错了,你的目标是云紫,而我的目标,却是你。这场旅行,是你布下的局,同时,也是我布下的局。

  他们的对话让呆立一旁的云紫不明就里,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沙树。那时的少年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云紫完全可以在此时反戈一击,她的那把匕首还悬挂在腰间,生死只悬于一线。

  只是她想知道答案,她不敢相信沙树在最后关头竟然会选择与沙木同归于尽。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绝非是为了自己。

  她俯下身,脸上仍有尚未来得及风干的眼泪。她问,沙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紫,你猜到的不过是沙木的计划。然而这是一场计中计,局中局。我配合沙木演到今天,是为了我自己。沙树因为疼痛而眉头紧锁,他看着另一旁的沙木,云紫,你还记得两天前我们在罗布泊祭拜父母的时候,沙木说的那些话吗?

  脑海里那些尚未远去的记忆渐渐显出来,云紫说,沙木说他的父母在新疆待了两年,在这里生下了他。后来葬身罗布泊,留下襁褓中的婴儿无人照顾……等等,云紫终于发现了沙木的话中隐藏的巨大漏洞,她恍悟一般看着沙树,你是说……

  没错,沙树点了点头,沙木的父母死时,他至多不过两岁,然而我却比他小了整整四岁。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和沙木,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沙树的声音断断续续在云紫耳边响起,其实,在我十岁那年,艾力达就把真相告诉我了。当年是艾力达的父母收留了沙木,又在他四岁的时候亡故,他成了孤儿。在戈壁的小镇靠邻居们的救济生活。他抬起头看着沙木说,哥哥,我这么叫你,你不觉得有愧吗?

  沙木愣住了。他很久才从口中说出了一些微弱的词句,云紫听见了,他是在说,报应……

  没错,沙木。如果不是你在你六岁的时候和艾力达一起去天山南麓的牧区给人放牧,路过一家汉族牧民的帐篷的时候。因为你一时的邪念,偷走了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今天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艾力达当年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他纵容你而始终承受的罪责,可是我就算离开你们去寻找我的阿爸阿妈,时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怎么可能找到?!沙木,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叫你哥哥,我和你还有艾力达一起生活,一起在这沙漠与戈壁中生长,我难道就不会恨你吗?就算你让我去读书,让我考上大学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我就不会恨你了吗?!我不会原谅艾力达的姑息和懦弱,所以我在那场沙暴中顺手把他推向死亡。如今,你也果然死在了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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